“丞相,你想给朕戴绿帽子吗?”

文 | 木泱泱

01.

叶昶那时候还不是皇帝,还是个太子。

丞相那时候也不是丞相,丞相还是老丞相的掌上明珠,心尖尖肉。

不过这块肉有点肥,丞相有点胖。

和熙国郊外清平牧场,一带杏花林开得灿烂如霞,老皇帝组织春日游猎,文武百官拖家带口全员参加。

太子一马当先,后边跟着一溜侍卫官员。

白色的小狐狸在林中忽然一闪而过,太子眼尖,立刻快马加鞭追过去,越过丛丛碧草、几条清溪,一直追到红杏林深处的红杏楼下,那狐狸忽然停下来。

噔噔的声音里,从红杏楼上跑下一个姑娘来。

太子拉弓驻马,那小狐狸已经被姑娘抱了起来。

矮矮胖胖白白净净的姑娘,只一双眼笑眯眯的,清澈干净,抱着一只小狐狸,小狐狸和小姑娘一样肉乎乎,竟然窝在她怀里乖乖的,再也不动。

小姑娘正是小丞相,小丞相跑了两步走上前,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太子:“灵狐是保佑国家平安的,求殿下开恩饶它一命。

太子拉满了弓,看着还是相府千金的小丞相,半天轻吐了一个字:“哼。”

太子最后自然没射下这一箭,能入这个围场的都是文武百官的亲眷,最后太子把那个胖姑娘提上了马,带回了晚宴。

老皇帝正和老丞相凑到一堆说话,看到太子回来相视一笑,老皇帝道:“哟,太子这是从哪给朕捡回来个儿媳妇?”

小丞相羞红了脸,在马上低下了头。

太子看了看前面的胖姑娘,对他父皇冷笑:“父皇真会开玩笑,我怎么会娶一块年糕。”

太子再低头时,小丞相正回头看着他,一双眼睛水汪汪,都是不高兴。

后来,亲事没成,然后是太子选秀天下,太子千挑万选,一选就选了三年,还没能选出结果。

五年后叶昶十八岁那年春天,帝京杏花开遍满城,老皇帝驾崩,老丞相去世。

冰块脸太子成了新帝,没有皇后。

和熙国男女都可为官,今年的新科状元是个姑娘,据说文采斐然,百年难遇。

叶昶在登基前一晚,用完晚膳时,他的贴身太监总管苏和盛来通报:“新晋新科状元求见。”

叶昶挥手:“让她来后花园见朕,速来,不要耽搁朕睡觉。”

一刻钟后,丞相大人穿着白白的衣裳,从游廊那头小跑过来。

时隔三年,叶昶看着一跑一跳的丞相大人问道:“那是什么?一块会移动的大年糕吗?”

苏公公小声提醒:“圣上,那是新晋新科状元凤小悦,先皇给您定下的——丞相。”

叶昶是个颜控,十分不喜欢年糕丞相:“可以不要吗?”

“不能,遗诏里写了,若您不愿意接受这位新丞相,您也不用登基了。”

叶昶很遗憾,叶昶看着不卑不亢已经跪在他面前的丞相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丞相什么时候辞官?”

凤小悦抬起头来看看叶昶眨眨眼:“圣上万岁,圣上万福金安,圣上一日为君,臣一日为臣。”

丞相其实白白净净,一双凤眼又清澈又明亮,虽然看着皇帝的眼神如看一个废物。

02.

其实凤小悦虽然是个姑娘,但是作为老丞相唯一的闺女从小就被教养得极好。

在治国方面是个人才。

叶昶刚刚登基,四方未定,多亏了凤小悦没日没夜地跟着操心,朝纲才得以稳固。

可惜叶昶是个没心肝的货,天天想着逼她辞官,凤小悦每日操劳国事还要想着如何应对叶昶不时找茬,就这样一过多年。

叶昶有个叔叔,镇守南疆,封地大,兵将多。

凤小悦每日劝叶昶小心皇叔,叶昶骂她:“年糕,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以挑拨皇家关系为由把你下了大牢。”

凤小悦果然就又多说了一句。

然后,夏日炎热,丞相站在午门前被皇帝罚了站,汗水滴答滴答的,小脸晒得通红,闭紧了嘴巴。

几日后,叶昶去城外静安寺祈福,然后一个不小心就被劫走了,顺带捎上了自己跑出来试图挽救皇帝大人的凤小悦。

两个人被关进漆黑的山洞里,叶昶蹲在那里托着腮做思考状:“到底是谁想刺杀朕!”

凤小悦不说话,心想劫匪虽然极力掩饰,但是肤色都偏黑,是晒出来的样子,看样子都是南疆人,不是你叔能是谁,死鸭子也就嘴硬。

山洞里被隔出的地方两米见方,铺了点稻草,叶昶到了时间雷打不动要就寝。

山洞阴冷稻草也薄,娇贵的皇上睡得很不爽,翻来覆去好像烙馅饼一样。

凤小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翻了个身,把叶昶搂到了自己身子上面。

叶昶吓得大吼:“你干吗?”

凤小悦叹口气无奈道:“你不是嫌弃地凉,折腾着睡不着?我身上都是肉,暖和又软,就这么睡吧!”

叶昶被噎住,不知回答什么。

一直在想这块年糕的触感该是如何的,现在知道了。

香香的,软绵绵,但是好担心会把年糕压坏了啊!

叶昶有点不高兴,心里还有几分过意不去,他想着和凤小悦相识的这几年,好像丞相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不过,确实对他很不错。

凤小悦小声说:“我身上放了追寻踪迹的药粉的,早就担心有这一天,所以做了准备,明日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圣上放心吧!”

叶昶一愣,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被劫,凤小悦拼死也跑过来给他当垫背的。

丞相料事如神,第二日将军就已经带着侍卫找到了皇上,将军一把刀把贼人全部砍倒,干脆利落。

叶昶从山洞里跟丞相走出来时,苏和盛和将军都在洞外跪着接驾。

叶昶照例大骂了一顿众人救驾来迟发发脾气,然后和凤小悦一起走向山下的马车。

凤小悦为了跟着叶昶其实早就崴了脚,但是一直忍着没说,走得趔趔趄趄,叶昶扶了她一把,觉得她软软的肉肉的,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胖?”

凤小悦咬了咬唇,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轻声道:“其实我也挺讨厌自己胖。”

“说起来我娘亲就是因为我太胖了,难产去世的。”

丞相的娘亲在生丞相的时候难产而死,丞相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太胖了,是自己害死了娘亲。

其实她一直很难过,从小就没了娘亲都是因为自己胖,她眉头皱得紧紧的,趔趄着自己一个人走得孤零零。

苏和盛上前想去扶。

冰块脸皇帝觉得心里被人搔痒一般颤了颤,几大步上前攥住了凤小悦的手,然后又揽住了凤小悦的肩,最后索性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丞相惊得瞪大了眼睛。

丞相的手柔若无骨,捏起来凉凉软软真舒服啊!

丞相虽然看着肉乎乎,其实不怎么沉,而且乖乖巧巧又无奈窝在怀里的模样,真是太可人疼了。

03.

叶昶回去后召集将军、国师和丞相开了个小会,商量了一下怎么整治一下起了反心的皇叔。

国师十分不愿意,偷着问皇帝:“我一个算命的九品小官,找我聊这么重要的事情真的有意思吗?”

皇帝也十分讨厌国师,一脸不屑地小声说:“你是朕的亲妹妹,现在你报效你哥的机会终于到了,会后去丞相府一趟给丞相送点治骨伤的药。”

说完一席话,国师发现叶昶的冰块脸竟然有点泛红,国师咋舌,这么厚的脸皮都能红,这得害多大的羞啊!

凤小悦的脚伤得挺厉害的,好几天上朝的时候走路都踉踉跄跄的,叶昶每次看了都要皱眉头。

叶昶心想,朕这是关心朝臣,朕真是体恤臣子的好皇帝啊,善良又慈爱。

皇帝和丞相的关系缓和多了,从再也没有让丞相罚站这事就能看出来,端午国宴丞相第一次收到了皇家的邀请函,虽然还是坐在末席。

前几年,皇帝大人都是文武百官都请到,只留下丞相一个人不请,满朝文武看丞相的笑话。

国宴不比上朝,百官不用穿官服,凤小悦穿着一席鹅黄色的长裙,看起来似乎比以前瘦了不少。

小太监唱喏,刘太傅大人带着公子入席。

刘太傅是皇帝的文夫子,文渊阁学士,当朝一品大员,刘公子幼年在京城时与丞相很熟,后来长大了去了南地舞阳府游学,这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回来。

本来静静地吃糕点的丞相看到刘公子后忽然站了起来。

刘公子长得俊朗秀气,一身蓝衣穿得风流倜傥,给皇上叩了头后一抬头就看向了丞相,丞相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咬着唇也定定地望着人家刘公子。

好一个金风玉露一相逢。

叶昶本来在四处看,此时也看着他们俩,眼睛快冒火了。

苏和盛小眼睛滴溜溜转,一本正经地在旁边讲解:“刘公子不仅长得好,学问也好,还和丞相是青梅竹马,真是很般配的一对儿啊,皇上,您要不要把刘公子留在京城当官啊?正好给丞相赐个婚?”

叶昶看着苏和盛:“刘公子?还留下这位公子?朕要是留下他,朕就是个呆瓜!”

刘公子已经把自己的席位搬到了末席陪着丞相坐,皇上又看了下坐在末席的丞相和首席的自己隔着八丈远,还有几个大盆景挡着,怒从心头起吼道:“儿女情长就是把杀猪刀,朕勤勤恳恳的丞相必然惨死刀下,从年糕变成烤饼,朕绝对不能同意,绝不!”

前面的几位大臣听着手抖了抖,默默地看皇帝大人一脸别扭样。

第二天,有人拍刘太傅的马屁举荐了刘公子为官,叶昶在大殿上把那人和刘公子都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下了旨把刘公子流放南疆,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刘太傅一把年纪很难过,凤小悦十分不乐意,百般肯求叶昶都没搭理,还被连累罚站午门口一整晚。

凤小悦站在午门口让家人拿来了书案和墨水,用了一晚上写了一百封奏折,每一道都别具特色,十分不同,口诛笔伐,把皇帝全家骂个狗血淋头,连景阳宫养的两只猫都没幸免,那叫玩物丧志。

第二天上朝,凤小悦带着下人把奏折恭恭敬敬呈上去,就抱病回家了。

叶昶一边看奏折一边气得大骂:“这两只猫不是她从后花园里捡来送给朕的吗?朕还说她这是知法犯法,媚惑主子,对朕行贿呢?”

苏和盛跪倒在地连连称是。

叶昶气得砸桌子:“就朕说的这几条罪状她该当何罪?”

苏和盛忙恶狠狠地回答:“罪可当诛,下天牢,虎头铡。”

皇帝大人把脸埋在奏折里冷哼:“哦……那就算了吧,朕不跟她计较了。”

凤小悦抱病在家三天没去上朝,叶昶坐不住了,偷偷跑去丞相府。

丞相正窝在家里睡得香,一张小脸略显苍白。

叶昶蹑手蹑脚进了房,最后想了想挤上了凤小悦的床,像那日在山洞里一般,把她捞进了怀里。

丞相在皇上怀里睡得很乖巧。

叶昶有点担心凤小悦醒了后发飙,努力安慰自己,朕是皇帝,普天之下,尽皆王女,老子想上谁的床,就上谁的床,老子没上了她是因为老子看她在睡觉,不是老子不敢。

朕就是这么一个霸气的汉子。

凤小悦其实是个刚烈性子,醒了之后一拳把叶昶的眼睛打肿了。

皇帝大怒,正要还手,丞相小声道:“皇上这出吃醋的戏演得真好,刘公子全国有名的人才,如此一来,您皇叔必以为你们真的争风吃醋,会想把他收到麾下为己所用,刘公子必会不负您的重用。”

皇上大人从丞相床上爬起来:“哼,只是这戏那天我们编得太烂,朕还要为了你这么一块年糕吃醋!”

凤小悦在床上跪着偷偷叹气:“是臣让皇上您受委屈了。”

第二天,全天下都知道皇上好像对丞相不一般,丞相有个很可怜的青梅竹马被皇帝给流放到了南疆。

04.

凤小悦亲自把刘公子送到帝京十里外,抱着刘公子的包袱和刘公子都哭成了泪人。

叶昶看着她红得像个草莓一样的眼睛冷笑:“你不会来真的吧?那刘公子一表人才,此次从南疆立功回来朕必会封官加爵送美女给他,你这一身肉估计人家看你不上,别自讨没趣。”

凤小悦看着叶昶翻了个白眼。

太傅大人约了满朝文武给儿子求情,皇上十分愤怒,大吼:“你们真是不把朕放在心上了,太傅又怎么样?”

把早就准备好的一纸罪状丢给苏和盛:“当着满朝文武念一念,让大家都替朕看看太傅一家是如何忠心耿耿。”

二十几条,条条死罪。

皇上冷笑:“念你曾为帝师,剥夺一品官职,流放极北严寒之地,这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父子二人一南一北,永无相见之日。

凤小悦铁青着脸看叶昶,又扑通一声跪下来苦苦给太傅求情,皇帝大人却始终冷着一张脸。

凤小悦忽然抬头道:“那么臣请求辞官,还请求皇上给臣赐门婚事,便赐给流放南疆的刘公子。”

丞相这次没被罚站,直接被罚下了天牢。

丞相跪在那里被侍卫拖下去,抬头看皇帝,皇帝大人眼睛冒着火。

叶昶这几天十分淡定,淡定地逛花园、啃鸡爪子、上朝喝茶,只是凤小悦送他的两只猫被蹂躏得毛都掉了几把,叶昶吃饭抱着它们,逛花园子带着它们。

第五日,国师和将军带着文武百官给丞相求情,皇上很是生气的模样,最后才道:“那就罚一年的俸禄吧!”

当晚,皇帝大人亲自去了一趟监牢,放丞相大人出狱。

凤小悦穿着一身白色狱服,从里面慢慢走出来,有点瘸,看都没看叶昶一眼。

叶昶走近两步,凤小悦躲开几步。

苏和盛看着皇帝吃瘪的模样,上前道:“丞相大人慢走……慢走……”

丞相一向温声软语,是帝京有名的温柔人,现在去生气起来:“苏公公,是什么意思?”

苏和盛不敢拦着了,皇帝大人也清咳了一声不吱声了,眼看着丞相走远了。

苏和盛皱着眉头叹气:“丞相身子不好,这地牢太过寒凉了。”

叶昶气得看凤小悦窝着的草垛子,苏和盛也看:“丞相大人怕老鼠,小时候经常害怕得哭。”

冰块脸皇帝现在好像个冰窖,看着趔趄着走远的瘸腿丞相黑了脸。

苏和盛又添一句:“丞相的腿脚一直没好利索,一个小姑娘,都是在家绣花的年纪,丞相大人却已经为家国社稷添了这许多的病。”

叶昶知道,才不是为了家国社稷添的,纯粹是因为他。

那人看起来单单薄薄的小模样,肉都没了。

本来没有这出下监牢的戏码来着,只不过,叶昶听着凤小悦那句不在戏本里的求赐婚,就恼了火。

凤小悦瘦了后其实很美,一双凤眼顾盼神飞,叶昶想来想去,似乎选了那么多的秀女,跟她一比,也都不过如此。

当晚,叶昶把将军和国师召进宫中密谈,丞相被下狱,太傅被流放,加上这一整年来灾害频生,民间颇有微词。

刘公子成功混进南疆,密信送回来,皇叔准备好了粮草兵将,正要以此为理由反了这江山。

几个人拿定了主意后,凤小悦忽然跪下来。

凤小悦问:“皇上,本来没有下监狱这出戏,皇上是看臣讨厌,故意惩罚吗?”

叶昶冷哼:“当初也没有赐婚那事儿,你又是为何?”

凤小悦咬着唇苦笑出来,决定不再追问:“这件事结束了,以皇上的治世之才,又有将军辅佐,江山必会稳固,臣就真的辞官,也算了了皇上的一桩心事。”

叶昶拿着茶碗的手抖了抖,半抬了眼眸看着凤小悦:“丞相此话当真?”

“嗯。”

叶昶哈哈哈干笑三声吓跑了两只猫:“太好了!”

凤小悦脸色白得好像一张纸。

那天晚上,丞相一个人提着灯笼,走的时候孤零零的背影看着更显单薄。

国师看着看着忽然就哭了,拽着将军的衣角说:“其实丞相很可怜,皇兄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懂得她的心。”

将军把国师抱进马车里:“他不懂的是自己的心,不过他活该。”

那年春猎,还是相府千金的丞相,看着策马而来的太子,其实是动过心的,她喜欢那个凶巴巴把自己提上马,放过了小狐狸的小太子。

只不过自己太胖了,太子不喜欢。

05.

太傅被流放之事自然也是皇上与其商量好的计策。

果然太傅被流放后不久,刘公子那边发来密信,南疆皇叔便开始暗自招兵买马,准备粮草,笑眯眯地等着皇上再做出点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只是丞相一纸奏折上去,皇上看着奏折对着群臣检讨,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觉得自己是做了天大的错事,反正自己登基后这几年毫无作为,决定要写一份罪己诏。

叶昶窝在书房整整写了几天,宣纸写了几大摞。

然后发了罪己诏,痛诉自己几十条罪状。

他叔叔的兵马已经伺机而动,皇帝这边罪己诏写完了,跪在七星台决定忏悔三天。

叶昶年轻,前两天下来也没怎么样,也就憔悴了点。

第三天晚上,马上就要结束了,叶昶觉得有点小烦躁,因为平日里最护着他的丞相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凤小悦这两天很忙,忙着帮将军出征协调内务,兵马粮草都是要命的大事儿,还有地方看中央这么不稳当也跟着找事,她也得一一处理。

叶昶跪在七星楼吃香的喝辣的,凤小悦是伏案忙了两天两夜把能处理的事儿都处理完了。

然后凤小悦来到了七星台,满天繁星。

其实叶昶也很苦,凤小悦叹口气,偷偷给皇帝送去膝垫,防着不要把皇帝冻坏。

叶昶看着“小年糕”来了,心里暗爽,脸上却一副大义凛然:“朕这是惩罚自己呢,怎么能要垫子呢?!成何体统,丞相怎么这么不懂事!”

凤小悦拿着垫子被叶昶骂了一顿,这边厢叶昶骂完了人,板着脸去拿垫子,凤小悦退后一步抱着垫子扭头就走了。

凤小悦很生气,想了想特地跑去吩咐厨房:“把大鱼大肉给我撤掉,送两碗米粥就够了。哦,就那两碗就行。”

凤小悦指着厨房正准备去喂狗的米粥,又强调到:“把米粒再往外挑一挑,一定要让国人知道,皇帝这次认识错误有多深刻!”

丞相大人很满意,丞相大人公报私仇您这样明显真的好吗?

第三天凌晨,叶昶罚站结束了,最后一天一直陪着叶昶的凤小悦过来扶起他。

叶昶装作一脸疲倦的模样,靠在凤小悦身上就不动了。

凤小悦这次没有躲开,她攀着皇上的肩膀好像没什么力气,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皇上,事务我能处理的都已经处理妥当,剩下的事情,您和太傅等商议,无论何事以稳妥为先,切勿心急。”

叶昶也不装脸色严肃了,把怀里软绵绵的丞相抱紧:“那你呢,你要干什么去?”

“和将军出征,做随行军师。”

叶昶瞬间暴怒,气得大吼:“朕什么时候准你去的?”

凤小悦半晌没回答,叶昶再低头看时,她都睡着了。

叶昶憋着一肚子火,苏和盛拿过披风来给两个人,一脸纠结:“皇上,为了将军出征做准备又忙于事务,最后又陪了您一天,丞相几天没睡了。

叶昶僵硬了脸把凤小悦裹起来抱在怀里,眯起眼睛来:“真的要去,朕就让你去!”

凤小悦就此跟着将军出征了,国师来送他们。

临走时,她拉着闺密国师问:“我长得真的很像一块年糕吗?”

国师揉着自己的包子脸说:“那你看我像一个肉包子吗?”

凤小悦笑了起来,也捏捏国师的包子脸:“没关系,你就算是个肉包子也是个讨将军喜欢的肉包子。”可我却不是一个讨皇上喜欢的年糕。

心底的话没有说出来,苦味仿佛已经到了咽喉一般。

国师想,丞相虽然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丞相矮矮小小的,有点小胖乎乎,但是白白净净的脸,笑起来时真的很甜很乖巧,旺国之相啊!

丞相有个从小喜欢的青梅竹马的人。

不是刘公子,是皇帝大人,他们在很久前就曾经共乘一马了。

国师一直想问丞相,丞相您这么喜欢皇帝大人,皇帝大人他知道吗?

国师没想到,这个问题当时没问,差一点就再也问不出口了。

06.

皇叔在皇帝发了罪己诏三天后发兵,皇上立时昭告天下,自己一心忏悔,而皇叔却企图造反。

皇上之前做足了为国为民,衷心忏悔的举动,此时全天下都觉得皇叔狼子野心。

将军与丞相的兵马早已悄无声息地到达了南疆,皇叔甫一出兵就被将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战事僵持了几天了,皇叔那边的兵马打了几次败仗,士气越来越低迷。

夜里,凤小悦站在城头,四月份了,帝京的杏花应该开得正好。

将军拿了披风给丞相:“风寒露重,丞相。”

凤小悦最近吃不下,睡不着,夜夜能站在城墙上朝着帝京方向一望就是半宿,又瘦了些,脸都尖尖了,看起来娇娇弱弱的。

她在想,她答应过皇上,一旦南疆的事情平息了,自己就要辞官了,辞官后的官员是要回到祖籍所在地的,不能在京城逗留,而她祖籍在南方,从此估计再也没有和皇帝相见的机会了。

这几年的陪伴好像是一晃的事情,就到了要分开的时候。

凤小悦问:“将军,我研读过很多南疆的地图和县志,对这一带也算熟悉,南疆不比我们中原,到底地形不熟悉,将军明日让我随军出征吧!”

将军看着她,最后道:“也好。”

三日后,将军传回来大获全胜的消息,皇叔兵败后下落不明,只不过丞相带着一队人马也已经消失了整整三天,将军信中说,恐怕是凶多吉少。

叶昶端着茶盏,手停在半空中,抖了半晌,心慌乱成一团,是从未有过的害怕。

“朕不信,凤小悦不会死。”

叶昶的茶盏掉落在地上碎成了渣,整个景阳宫瞬间安静得如一潭死水,苏和盛满头冷汗扑通一声跪下,侍女太监继而跪倒一片。

苏和盛趴在阴冷的地砖上想,记得上一次叶昶如此失态还是先皇驾崩时,一晃已经有十年光阴。

有凤小悦陪伴他度过的十年光阴。

其实苏和盛想过很多次,有一天丞相若真的离开皇上,皇上该是何种表情。

皇帝也许会抱着丞相的腿耍无赖:朕不管,朕就是不许你走。最后丞相一脸无可奈何地原谅了他。

皇上也可能找几十个大内侍卫把丞相包围着,十几双眼睛陪着他一起看着丞相,就是不许她离开一步。

也有可能皇上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说,你走啊,一辈子别进京城才好。

只是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丞相以这样的方式离开皇上,如此决绝,半点办法也没有。

叶昶在御花园抱着两只猫呆呆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他把京中事情都交给了自己的亲弟弟十七王爷和国师,带着几百个大内高手,微服去了南疆。

三日前,皇叔被凤小悦带着人堵到了一个山谷里,本已精疲力竭的将士却是被她一个小姑娘激励得一次次不放弃地进攻。

最后皇叔自杀,凤小悦所带的兵将只剩下不足十几人,山谷中大雨连下了几天,泥泞难行,谷外之人只以为全部战死才几日没人走出来。

将军给京中发了捷报和丞相的死信,然后亲自带人深入谷中,最后带回了丞相。

凤小悦回到营地那日已经是半夜,她下了马,抬起头却看到本应在皇宫的皇上从沉沉夜幕中走出来,叶昶上前一把将她揉进了怀中。

凤小悦抖了抖,也默默地抚上了叶昶的背。

良久,凤小悦默默地推开皇上,她的腿脚不好,只能慢慢跪下来:“皇上您看,戏也演完了,您这体贴的戏码也不用再演下去了。”

苏和盛看到皇上的手在抖,皇上眯了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你这是……想离开朕的意思?”

凤小悦低着头,无数排开的红色灯笼如梦似幻,看不清她的模样。

只听到她最后轻声道:“是。”

叶昶气得脸色都泛白了,最后道:“朕,准了。”

凤小悦的脚还是有些不灵便,有小仆人过来搀扶着她,仍走得趔趄,一步步头也没回地走远。

回宫后的庆功宴上,苏和盛站着唱菜名,这个是十七王爷最爱的月桂酒,这个是将军最爱的肉包子。

皇帝大人不高兴:“朕的年糕呢?”

苏和盛指着一盘最显眼的年糕:“在这呢,圣上。”

皇帝大人十分不高兴:“这不是朕的年糕,朕的年糕去哪了?”

皇帝大人掠过几大盆盆景看向最远处的末席,那里有一盏红色宫灯,总能照亮那个总是慢悠悠吃着一块又一块糕点的丞相,丞相喜欢穿鹅黄色裙装,笑起来时左边脸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今日,他的年糕不在。

叶昶沉吟半晌抬头问苏和盛:“朕错了吗?”

苏和盛惶恐:“皇上最是英明,哪里有错。”

叶昶说:“朕,指的是在对待丞相这件事上。”

苏和盛扑通一声跪在皇上旁边,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请圣上饶奴才不死,奴才觉得……圣上对待丞相,就没对过。”

“……”

柒 丞相倚着红杏楼

凤小悦站在九层高的红杏楼上,远远望着十里外满城的烟火,满街的红灯笼,到处都很热闹,可惜没有一个真正亲密的人在。

再抬头时,红杏楼满楼的灯光都亮起来,一溜儿的红色宫灯从红杏楼一直延伸着好像没有个尽头。

白袍绣金龙的叶昶从红灯亮起的尽处一步步走来,脸色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脚底却似乎带着一点焦急。

登上了红杏楼的皇上看着丞相,一本正经:“朕听说丞相不想参加朕的国宴。”

“臣已经不是丞相了。”

“朕还听说丞相是去相亲了。”

“是,臣孤单了好多年了,不想回家乡还是一个人。”

“丞相是想给朕戴绿帽子吗?”

“臣不敢。”

皇帝几大步走过来,把一身冰凉的丞相揽进怀里:“你敢得狠,可是如果不来把你找回去,朕不敢……朕不敢把丞相一个人留在外面。”

皇上屏退了所有人,半跪在丞相面前:“凤小悦,我是叶昶,最最讨人厌不会说话的叶昶,你愿意……跟我回去吗,回那个有百间宫殿却没有一个完整家的皇宫吗?”

丞相站在那儿咬着唇,眼泪瞬间便流了出来。

“凤小悦,十年后我才想明白,十年前能在红杏楼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

丞相攥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皇上直接上前把丞相抱了起来:“好了,乖,你腿不好,以后不要久站。”

后来,丞相被哄回了皇宫,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当时在红杏楼上也没答应他啊,怎么就被拐回来了?

后来,丞相还是丞相,并没有成为皇后。

后来,皇帝也还是皇帝,后宫还是没有皇后。

又后来有一日,丞相肚子就越来越大了,皇帝每日看着丞相和龙椅都有些坐不住,臣子们跪拜时说,皇帝万福,丞相金安,小太子万福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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