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25

家乡的甜水井

老水井在村子的西头,一个牌坊一样的扇形围墙,围墙的正中间有一个井龛,里面有一个煤油灯,临街的那一面有一个青砖砌的栏杆 ,栏杆的两边的路是青石铺的路,井是圆形的,有一平方大小,井壁上湿漉漉的长满了深紫色的苔藓,井水很清,好像山泉一样透明,井水很甜,烧出来的稀饭好像放了蜂蜜一样甜,井水有时候很浅,俯下身子就可以鞠一捧甜丝丝的井水,有时候很深,勾担上面还要套一节绳子。有一样不管多么旱的天,井水从来没有干涸过,最少的时候,就是薄薄的一层,你甚至可以看见井壁上喷泉一样的井水汩汩的流淌。

没有人说的清这口井什么时候挖的,听村里的老年人说好像是乾隆爷的时候,那一年大旱,半年没有下一滴雨,庄稼都旱死了,那时候村子外面有一条护城河,人们就吃那里面的水,后来护城河也干涸了,据说那一年死了很多人,不是饿死的,是渴死的,死的人嘴唇干裂的好像榆树皮,就在那一年,我们村子里一个在京城做御史的人回家省亲,看见老少爷们吃水如此困难,就慷慨解囊,修建了这座石井,据说御史大人专门从山西请来了一个深通地脉的能工巧匠,费时几个月修成了这座水井,据说这座水井下面通着通天河,就是天下所有的井都没有水了,它也不会干涸。

老水井的后面是一座祠堂,里面苍松翠柏,殿堂林立,后来改成了我们的学校,夏天的时候,我们喜欢赤条条的躺在阴凉的井沿附近,渴了就用小瓶子打水喝,那是一种透心凉的快乐,我们还喜欢围着井沿一起往里面喊叫,那里面会有一种薄薄的雾气升上来,雾气里是我们凉凉的回音。冬天的时候,我们喜欢靠在被阳光晒得浓浓的井的围墙,挤鼓弄,就是你挤我,我挤你,不一会就会满头大汗。

那时候早上是老水井最热闹的时候,从村子里的各个角落走出来挑着空桶的男人,然后水井旁就围满了抽着卷烟,满眼眼屎的男人,井里同时可以下五副桶,水井里传出来勾担和水桶,井壁碰撞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打上来水,男人照样会蹲在井的栏杆旁,抽口烟,说说笑话,然后在自己老婆的喊骂声里吱吱呀呀的挑着水回家。

中午的时候,井台旁是女人的天下,女人们端着大木盆,搓衣板,肥皂,和一大堆破破烂烂的衣服,在阳光下卷起袖子,白嫩的胳膊上沾满了好闻的肥皂沫,有的女人洗衣服,有的女人洗头,这时候如果有男人打水,女人们会和这个男人开一些粗俗的玩笑,这时候男人一般是不敢操次的,我曾经看见有一次几个女人把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脱得赤条条的,头埋在裤裆里,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嘟嘟噜噜的几乎挨着自己的嘴巴。

夏天的夜晚井台的周围躺满了乘凉的人们,人们摇着大蒲扇,在满天星光下前三皇后五帝的讲一些老掉牙故事,当然更多的是吓人的鬼故事,说来也奇怪,别的地方蚊子嗡嗡叫,井台的四周没有一只蚊子的影子,这时候你附在井台,那井水是一种深幽的碧绿,天上的星星好像漂浮在水面上的铜钱,让你有一种想跳下去捞一把的欲念。(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时候一个孩子最自豪的就是会打水,会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的晃晃悠悠把一担水挑回家,倒进自己家的大水缸,而且路上不能留一路水痕,当然很多孩子会路上歇好几次,更重要的是打水,你不能让桶掉进井里,而且要一下子让桶灌满水,这个是需要技巧的,当然没有人不把桶掉进井里,如同学骑自行车,你不摔倒几次,就学不会,你不掉进井里几回桶,就根本不可能熟练的打水,桶掉进井里,沮丧的回家会挨大人几句骂,然后大人就会拿着勾子去井里捞水桶,那时候水井旁围满了看热闹的孩子,捞上来的不仅仅有自己家的,还有别人家的,不仅仅有水桶,还有女人的衣服,孩子们掉进去的弹弓。

有老人说井水之所以不会干涸,是因为里面有一个乌龟精,磨盘那么大,会腾云驾雾,天旱了,就会沿着水遁去东海龙王那里借水去,当然只是一种传说,可是人们的心里是相信的,因为初一十五都会有许许多多的女人来烧香,正月十五那一晚井台上的神侃里油灯有专门的人看守,油灯是不能熄灭的。

我读五年级的时候,一个小孩子掉进去,那时候天天下雨,井水一人多深,那个小孩子也就是四五岁的样子,奇怪的是那个小孩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托着,坐在水面上哇哇大哭,第二年大旱,井水好像干涸了,村干部决定清淤,四五个汉子轮流下去挖淤泥,井台四周人山人海,大家都想看看能不能挖出来那个乌龟精,那一天挖出来的东西摊满了井台外面的大街旁,有钢笔,衣服,玩具,小鱼,直到挖出来井底,也没有看见乌龟精。

再后来村子里开始家家户户打机井了,老水井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和繁华,再后来家家户户通了自来水,村子里决定修建学校,那个老水井被填埋了,井墙,栏杆都被拆毁了,代之而起的一排排漂亮的学校校舍。

现在已经找不到水井的大概位置,年纪轻的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口养育了几代人的老水井,但是老水井永远埋藏在那些吃过它甜甜的乳汁的一代人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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