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飞鸿(十六)

简非的下一站是危地马拉。高山湖、活火山,非常适合徒步、露营、完全把自己放进大自然。

营地里是来自不同国度的背包客,搭着大大小小的帐篷。这晚,他非常幸运,壮观的日落后没多久,火山爆发了。随着一声巨响,炽烈的岩浆顺着火山口一路往下倾泻,几乎每隔一小时就要爆发一次。简非拿起相机,不住地拍摄下这惊人的画面,耳边是不同语言的人们发出的惊叹声。

夜风裹着火山口的热气,他在大自然的伟力前倾倒,忽然有点明白那天在金字塔看日落以后白宴的心情。奇怪,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为什么会想起她?也许人无论怎样,都会有某个时刻觉得孤单吧,觉得这样的瑰丽,应该有个人与自己一起分享。

过了两三日,白宴才偶然在facebook上看到那繁星下流淌的火焰。他写道,山上没有信号,便觉得自己与整个世界隔离,大自然这样的奇幻美丽,的确可以驱散生而为人的那些软弱无力。这时便想起一个朋友,又或者还不能叫做朋友,但这就是旅行的乐趣,一直在路上,一直在遇见。

是了,旅行,另一种避世而已。

她没有去京都或者奈良,红叶季人山人海的地方叫人无所适从。公寓不远就是往日德川家的庭院,也栽种着大片的枫树,从窗棂往外望去,便是一幅工整的工笔画。东洋美学无外于此,克制中的汹涌。白宴有时也想念香港,香港没有名园胜景,就算新宿与银座,也和港岛繁华地的喧嚣入世截然不同。也有点想念早茶和路边摊,想念和兆天一起去的那家茶楼,以及被明星拖去吃的萝卜牛杂。你瞧,你摆脱不了过往。

她把那张照片打印出来塞进信封里,丢进了邮筒。

明星这天从利宅回来,满心疲意。每次和兆天的相处,虽然是她过去数十年日子里期盼的,却也是直到现在也无法自在的。母子俩总是在刻意地回避着什么,又在刻意地维持着彼此之间的礼貌与关爱,说实话,她不了解这个儿子,哪怕是共同经历了许多生死考验,她也无法回去重新参与他的人格的养成、记忆的塑造。她是口无遮拦大大咧咧的,他是骄傲自大性情急躁的,然而为着这种表面上的和平,两个人都在努力地克制,与那个本来的自己斗争。所以,累也就是顺理成章的。

所以,打开信封看到这张照片,她有一瞬间涌上来怨气。你是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却留了一块阴影在他们心上。白家人真的很有意思,她父亲是这样随性,她娴静了大半生,如今也就那么不管不顾了。随手塞进包里,从柜子里拿了一瓶酒,打开,倒出来,对着墙壁干杯。

路雪一早约她吃早茶,买单的时候她又抢着要结账,急急忙忙抽出钱包,也就把白宴的照片带到了地上。路雪捡起来,这是两年里第一次看到白宴的样子,虽然只是背影,夕阳余晖下的她,却像一颗舒展挺拔的树,叫人有些似是而非地恍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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