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恶口罩

世界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的呢。

我想,大致是从一条广告开始,当jelly公司开始大批量的制造了一种神奇的口罩,宣传文案上说,只要你带上这种口罩,可以去做所有你不敢去做的事,原因就是一个口罩可以让所有人都看不见你,可以拥有隐身的能力。

消息一发出,各个电视台的报道都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有人说,世界会因为jelly公司会变得更美好,还有人说,谢谢jelly给了我们第三次社会革命,这一伟大的举动将会被光辉的载入史册,让我们一起来感谢jelly带给我们更方便便利的生活。甚至还有人建议,希望所有部队都部署这种军用口罩,这样可以完全击垮与之敌对的国家。保卫世界和平。

不过这种口罩有一个不足,就是只能在白天使用,到了夜晚,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口罩,甚至都不能防霾。当东西在网上预售的前几秒钟,十几亿的库存全部售出,这就意味着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拥有了隐身的好能力。但是,除了我。

说来也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口罩对于我来说并没有隐身的能力,而且其他人就算戴上口罩,我也能清清楚楚的看见他们。我或许跟其他人真的有点不一样吧。

那是一次聚餐,当班上最先拿到口罩的人在我们之中展示,所有人都惊讶的跺脚,“真的看不见了!”“come on,excuse me,where are you?”一瞬间,我仿佛觉得我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当所有人都对一样东西深信不疑,那么剩余的异类只能蒙住自己的眼睛,让我觉得我简直就像一个垃圾,连高科技都不能很好的适应。

我想,本来能不能看见这个事,就是我的主观感觉。只要我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就没问题,我就不是个异类了,我就跟他们一样了。我就不特殊了,人们大抵上都不太喜欢跟他们不一样的人。我就这样遮住了我的眼睛。

第二天所有人都带上了口罩,以为没有人能看到他们。

我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今天是星期六,不用去上课,我决定去一趟商场。对了,我身边到处都是带着口罩的人,陌生人或者熟人。因为口罩的缘故,我并不能分辨出他们的样貌,但是我知道,这个时候我是看不见他们的。我催眠自己,我看不见其他人,我此时应该像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样的自然,不要去注意什么,也不要去对什么做出反应。

但是商场之中,我真的很难忽视他们的所作所为,所有人都在疯狂的洗劫商品,然后直接无视掉发出警报的玻璃门,径直跑出商场。甚至还有几个蠢蛋在奔跑的时候撞到我,推翻我的购物车,然后一眨眼,十多个人就拿走了倒在地上的我刚刚选好的日用品。好啊,你们隐身你们厉害,我不跟你们抢。在其中一个人俯身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的项链,那是教导主任经常带的那一条。这个世界很奇怪,小时候每个大人都告诉我们要做好事要单纯天真,长大以后又怪我们不世故不圆滑,会吃亏,他们还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当我什么都没有拿到走出商场的大门,我才知道这我糟糕的一天只是个开始,我此时看见了我们学校的校花,在蛋糕店里胡吃海塞,当然带着口罩,自然没有付钱。旁边的店员看着满地的奶油无动于衷,不是吧,你可是万人仰慕的校花啊,你的女神气质呢。或许这是她们家的店吧,没关系,我还是爱你的,我的女神姐姐。

走出十步之外,路过一个转角,就发现了我们班的成绩很好的一个男生,他靠在墙上,表情销魂,脚边散落着空空的注射器。可是他昨天还劝我少抽烟的。

我疯了一样的跑回家,关上门,决定这两天就不要出门了,正要关窗户的时候,一个人在对面的十楼被人推了下来,我穿过人群仔细一看,那是我们班的一个女混混,推她的那个人,我仔细一看,巧了,也是我们班的那个谁,这不是外号,而是我真的一年多都对她没有印象,好像上次说话还是高一刚见面时候的自我介绍。

我不想去上学了,于是就睡了过去。说真的,我平时快人快语,得罪人不少,万一我也被人杀掉了,那就不好了。在我浑浑噩噩睡了两天之后,还是想回学校看看吧。毕竟我喜欢的那个她应该还在。口罩在所有的学校里是禁止的,我突然想起我也不是在哪看到的。说最有效的奴役就是教育。我看了看学校围墙上被电死的白鸽,可能真的如此吧。

那天正好赶上升旗,教导主任,在国旗下进行每周一次的讲话,跟往常一样教导所有人要爱祖国爱学习不贪小便宜与人为善,项链依旧在她脖子上闪闪发光。

女神姐姐今天依旧还是喷了让人闻起来就觉得是奢侈品的香水,依旧冷冰冰的眼神扫视着面前所有人,拒绝着所有送到面前的玫瑰花。

学霸兄弟依然徜徉在题海之中,在学习的快乐中甘之若饴。还有那个谁,对着面前空荡荡的座位假装事不关己。

对了,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幸好还在。而我实在是不想学习,平时上课就是我欣赏她侧脸的时间,偶尔她也会注意到我的目光,被发现了我也不闪躲,因为我正在计划着向她表白。

终于一天的时间就慢慢的虚度了。我心里想着我晚些回去吧。现在街道上一定乱七八糟。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我喜欢的那个她在我旁边靠着我肩膀,发香飘散在空气中,那是我整个青春时光闻过最好闻的味道。

可是,当我醒来,我疯掉了。

因为她还在她的座位上坐着,一动不动,我着实吓了一跳。我想这难道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个表白的机会?我一点点蹭了过去。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噩梦才刚刚开始。

她浑身如冰,好像已经冷掉了。空洞的眼眶里面黑压压的,那个浸过血的口罩就带在她脸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掉了。因为这该死的口罩大家一整天都没有看到她,到了晚上就孤零零的坐在那里。而我却一整天盯着这具冰冷的尸体。

慢慢的,过了一段时间,这个城市关闭了所有的执法机构,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了罪犯,没有了暴力,人们安居乐业,在夜晚收拾好隐身带来的烂摊子,口罩带给我们的罪就够所有人忏悔的了,没有人想犯罪。

当你一直坚信的信条颠倒,当所有人都做着因为法律的约束所有人之前都不敢去做的事,当你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没有这种特权的人,我承认我不想活下去了。

偶尔会有女同学怀孕的消息传来,偶尔座位会某一天之后再也没有人坐下,电视里依旧还在歌颂着jelly公司的伟大贡献,每个人都心安理得的存活在这个世界。到了晚上该吃吃该喝喝,照常安静的睡觉。


直到有一天,我走在街上,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你也能看得见?”

我发誓这是我听到的最动听的一句话。几年来我不怎么出门,不跟人说话,不跟亲戚走动,甚至我都忘记了怎么说话。

后来他一点点的手舞足蹈的告诉我,他跟我一样,像我们这样的人在那个时候被称作反叛者。

像我们一样的人聚在一起,大家都在等待一个翻盘的机会,一个拯救自己的机会。

我跟着他一路去到地下,呈现在我眼前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我有太久没有看到如此正常的一切了。虽然这里没有电视电脑,没有交通工具,大家也看不见手机每时每刻推送的虚假的太平,但是同时也没有人戴口罩。

原来,自从三年前开始,像我一样的口罩免疫者开始在地下聚集,我们都是被社会抛弃的人,我们对地上的人来说,是垃圾,是蝼蚁,是应该被社会淘汰的人。其实我都明白,这三年来,我生活的有多么可怜。我的基因阻止着我去适应神奇的口罩。然后我带上自己的面具,隐藏在我一个人的世界里,面对着越来越疯狂的人群,人们开始互相敌对,勾心斗角,在口罩问世之前他们忌惮后果不敢做的事情,如今怕是都做透了。

反叛军的首领将我们所有人叫到一起,然后告诉我们,大反攻要开始了。

那场战斗持续了将近半年,世界大陆上尸横遍野,饿殍满地。我也一点点的从一个学生,一直到现在的杀人不眨眼的战士。

我不确定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为了人类好,是不是符合人类进化史中的文明底线。或许我们是错的他们才是对的。我们一直相信的善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罪恶才是人类的本来面目。在我们净化世界的同时,我们又沾满了罪恶的鲜血,有些人开始以杀人为快,他们舔舐着红色的鲜血,微笑着,大家好像都被恶魔同化了。又或者我们真的是应该自我了断了,不要浪费资源。

然而最后我们已经几乎杀光了世界上所有人,我们占领了jelly公司的总部大楼。整个大陆只剩下我们了。

当我打开办公室的保险箱,我恐惧到浑身发抖。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                         

本公司于2047年1月1日,购得二十亿普通口罩,因销售情况一般。故更名为邪恶口罩,进行网络营销。


原来,一直以来最可怕的不是jelly公司,毁灭世界的也不是他们,是我们人类自己。原来罪恶早就扎根于我们的内心深处,只是还没有缝隙让它钻出心田。

人们相信的只是他们愿意接受的真相,他们不需要什么隐身的能力,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责任的承担者,一个可以遮挡住自己做坏事的时候上扬的嘴角的普普通通的口罩。

为了隐藏自己作恶的诉求,所以我不揭穿你,也请你不要揭穿我。人类此时的团结,终还是战胜了底线。



还好,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我想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故事吧。我知道夸张的成分有点太大了,我也明白世界上大部分人也都还是始终善良着的,可是自我成年以来,同时我见识到了很多粗鄙的灵魂,他们虽然不会去犯罪,大部分的武器也都还是键盘。他们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用舆论逼你死去,然后还要说,你看他,承受能力那么差。当他们发现于自己不同的人的时候,他们所做的不是理解,而是逼迫,而且去讨伐那些异己,让他们去承认自己定义的那种共同体。但是他们不会想到,就是这种粗鄙毁坏了共同体的含义。我本来的灵感起于法律和道德的约束作用,那我索性一想如果这些克制都不存在了,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到底什么是善良,什么是邪恶,每个人大概都有自己的理解。当法律不存在了,没有人能束缚你了,希望你还是可以守住自己心里的那份不屈和希望。

做人啊,始终都要对得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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