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

当下午四点的火车来之前,我揣起瑞士军刀,背着旅行包向街口的站台走去,一路上的人都在看我,可他们什么也不说,我也什么也不说,从小学到高中,从来都是这样。就那么看着前方一直走,直到走到售票的地方买到票。

终于火车到来,我跳上火车,离开这个城市,这个生我养我和我背叛的地方。

火车在缓慢的驶离开城市,看着城市离我渐渐远去,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那似乎是自由了。我想,从此以后,我便是新世界的自由人了,是属于自己的了。我知道,我走上的是一条不会回头的路,就像生活,那永远只会是一个单行道的车,没有回转的地方。

火车里人很少,人们稀稀落落的散坐在座位上,睡觉或聊天,想事情或看风景。我不知道该和谁去说会话,也不知道谁又不嫌被打扰,所有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于他们无关的事情人们是从来都不会关注的。

我找了个周围没人坐的位子坐下来,开始想我要去到什么地方。或者说我根本就不知道我要去向哪里,如果说一开始只是想要逃离这个生我养我的城市的话,而现在,我只想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城市。

在逃离城市之前,我也曾幻想过许多的事情,去北极看极光,去南海边游泳,去树林里当野人,可我确实一件事情都没有做成,直到现在才终于逃离出来,目前为止,我也就做成了这么一件事。

时间在静静的流逝,如车向前行,不会倒回。突然发现好多事即使重走一次,结局仍然是我们意料之外的。我已经不知道我要去向哪里了,罢了,就这么下去吧,路总是能走出来的。

在黄昏的时候火车到达了一个城市,一个离那个生我养我城市很远的地方。肚子早已是空的了,火车上的东西一如既往的难吃,快餐食品一定会毁了人们的胃。车停下的时候,窗外是一条静静流淌的河,两旁长满了绿化树,夕阳的光芒洒在这一切上,世界透着黄金色的光辉。我决定下去走走,看看到达的第一个新世界。

从车厢里踏出来,这新世界的空气在第一时间里钻进了我的鼻孔,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槐花香,恬静而悠远,街市上的卖叫声此起彼伏,肚子不自觉的响了起来,我突然意识到我似乎有好久没有吃东西了。

在街道的路边摊上吃了一些东西,似乎又有了力气,我决定在这个城市上转转,看看新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

街道上人来人往,正是夏天的黄昏,出来散步对于这些人来说这莫不是最好的选择了。一些卖水果的把新鲜的果子切开摆在那儿吸引着人们的眼球,卖小吃的摊贩用诱人的香味在做广告,商场里大促销的广告在不断的循环播放,声音刺到每一个人的耳膜里。在街道的另一边,一个穿着旧衣服的老人在地上坐上,身边放着大大小小的包,装着一些破旧的衣服,老人面前的碗里放着一些零散的小额纸币,周围聚集了一些经过的人和看热闹的人,人群在对老人评头论足,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因为被后面看不清状况的人推着差点扑倒在老人身边的垃圾包上,那女人站起来骂骂咧咧的,赶紧退回到人群中去,似乎老人所在的地方是个鬼域,去不得似的。随着那女人的骂声,人群渐渐的散开,街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喧嚣,一切在按部就班的往前发展。

穿过这条街往前走,我看到了一个小书店待在那儿,我背起包向前走去,进到书店里面。书店的门面看起来不大,也相当老旧,可进去之后竟然是别有洞天,室内的空间很大,房屋整体应该是向后推移了吧。书架排列的很是整齐,几乎看不出来一点紊乱,为数不多的人在安静的看书,在书店里,外面的喧嚣被挡在了门外,只剩下书的存在,还有读书的人。我绕过前几排的书架,直接走到最后面的书架那儿,这儿摆放的全是些很不错的书,大概看来一下,我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小说看了起来。小说主要讲述了一个年轻人在旅行途中遇到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城市和各种经历,在小说的结束处,作者写到主人公来到一个城市,并最终消失在这个城市。作者在最后写道:

消失就是消失,没有什么原因,总有一天,你会无声无息的消失,连和这个世界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可我早已经消失了。

做了几年同学,竟然还有好多同学叫不出我名字。在有些同学眼里,班上有没有我这个人他们都不知道。这种日子好痛苦。我有时候常常在想,难道我是透明的吗?别人真的都看不到我吗?我有时真想试一试,跟一个同学走一路,然后突然拍他一下,看看他会不会吓一跳。但是我不敢,我连这个都不敢,我最多跟着他走五步就不敢再跟下去了。

其实即使我永远的消失了,别人真的会去找我么?不会的,我不过是变成了那些少数注意到我的人桌上的谈资而已。数月之后,我就连谈资都不是了。

从书店出来的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天空了,夜的幔布已经把整个城市罩住了,在幔布之上零散的装饰着几颗星星,没有什么别的,月亮也藏了起来,没有丝毫要出来看看这个城市的迹象。白天喧嚣的街道现在变得很是安静,少有行人,我踏出书店的大门,在河边的椅子上坐下,远处的路灯的光发出昏黄的浊光,在夜的迷雾里散射。我把包放在头下面,望着漆黑的天空,寻找希望的所在。

我醒来的时候东方刚发出第一丝光芒,街上摆摊的人已经出摊了,这个城市的人似乎并没有很好奇的心里,并没有人围观,他们似乎已经见惯了这些远方的来客在街边过夜,露宿街头。我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肚子还不是很饿,便直接去到了火车站口等待去往下一个地方的火车。

火车行使一如既往的缓慢,车厢里的人们也是零零散散的待在自己的座位上,长途旅行的人似乎总会厌倦无尽的行车过程。我们总要求在一瞬间就能到达那个想要的目的地,从来都不要去经历行车之中的缓慢,这是一种无法消灭的无奈。越想要这样,反而越是痛苦。在等待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们就会消磨掉一切的斗志和信念,变成过去的腐朽的东西。

列车上的广播又开始播报起来,似乎到了一个很小的站,这地名我连听都没听过,在火车即将离去的最后一秒钟,我到底还是跳下了车。火车在我的身后咆哮着离开,我一个人站在这小小的站台上,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兴奋。

瞬间,世界只存在我一人,只为我一人存在。

从车站里出来,映入眼脸的是一个很繁华的大都市,和车站的站台完全不符合风格,按说这么大的都市应该建造一个很大的站台才是,可竟然只有一个小的让人想笑的站台,这个城市的人真是好玩。

整个城市处在一片祥和之中,如现实世界中的一模一样,各色的人为了生存而默默奋斗着,我站在这个城市的天桥上,看着来往的人流,我突然想到,自始至终我都会是这之中的一部分,无法逃脱。我会被划上各种各样的标签,符号,我似乎永远无法逃脱这一切。

找了家旅店住下,我便躺在床上睡了起来。醒过来的时候头好痛,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对头了,我看了下窗外,漆黑一片,我处在一片黑暗中的一个光明的小岛上,除了我的房间还亮着,周围的一切都是暗的。

我处在黑暗的中心,光的最后深处。

客房服务没有人应答,整个世界一瞬间变得好安静,看不到大街上应有的人流车流,城市的一切似乎在突然之间都消失了。

我在瞬间处在了世界的边缘,我被世界抛弃了。

推开门,走廊里没有一个人。下到大厅里,依然没有一个人,夜的纯粹包裹着我,我找不到一丝亮光,走到了旅店的门口,透过玻璃窗户我看到了无数双闪着绿光的眼睛,犹如磷火在闪动,心慌的厉害,无数声凄惨的猫叫在旅店外响起,绿光在旅店外越聚越多,有了要冲破大门的趋势,我仓皇的向后跑去,头也不回的跑,爬上楼梯,跑回自己的房间,依着门长呼着气,我发誓我这一生遇到最恐怖的事情便是这了。在我还没有来的急转过神的时候,我听到了悉悉索索的抓门声,慢慢的变大,我看到了一只猫的爪子,两只·····它们扑过来了·····


我从睡梦中惊醒,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抓着被子紧紧的蜷成一团,冷汗已经把被子浸湿了,我转过头看向窗外,外面灯火通明,街上人头攒动,车辆来来往往,原来只是一个梦而已,我长嘘了一口气。身体不由自主的靠在了床上倒了下去。

我在向往什么?我又在恐惧什么?我活在世上有什么不安、痛苦与悔恨?迷蒙中,我想问自己。

我痛苦,因为我的消失。

我恐惧,因为我的消失。

可既然生活中尽是痛苦与恐惧,我有有什么理由不向往真正的消失呢?

再次醒来已经是很久之后了,打开门,走廊里一片灯火,人来人往,我在喧嚣的人群中逆流而行,厅堂的镜子前,我惊奇地发现那里面除了经理的背影和大堂里的情形,根本就没有我的映像。

我不存在。

消失就是消失,没有什么原因,总有一天,你会无声无息的消失,连和这个世界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为何,那本小说的最后几句在我的脑海里响起。

我走到那个大堂经理的面前,用手在他的面前摇晃,他没有反应, 我给他吹气,他也没有反应,我在他的耳边大喊,他依然没有反应,我想拿起杯子摔东西的时候,我却发现我的手从杯子上穿过去了,我根本就拿不到杯子。

我犹如空气一样,变得可有可无,变得透明。当所有可以引起别人注意的方法都用了之后,我终于决定放弃了,我知道,就算我使尽全世界的办法也不会在把我找回来了,我消失了,消失在现实世界中了。

这一切或许在我开始决定要逃离那个家的时候就意味着我消失的开始吧,当我开始坐上火车去寻找现实世界的时候,我或许就已经在消失了,慢慢的,无缘故的,那是一种慢慢的消磨,我的消失或许就意味着如此。从我开始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会对任何人负责,我是孤独一人,终将孤独的消失。就如现在这样,没有人会知道我曾存在过,和我的消失。


那个人看着老照片,他愣了几秒钟:“这是谁?噢,我记起来了,这不是他嘛,早就没联系了。”


Z

在被剥夺了做一张英语试卷的权利后,19岁的贺勤带着怪异的笑纵身跃出五楼的窗户。亲人在他的抽屉里发现他的留言:“这所学校他对我们伤害太深。”贺勤在封闭、忽视、冷漠中孤独成长,最终以极端方式结束生命。

他的生命定格在2014年3月13日19时11分,周四,距离2014年高考还有86天。事发前10分钟,一堂英语晚自习课正在他所在的教室进行,穿红衣服的老师在黑板上写答案,同学们则紧张地在试卷上记着。贺勤就像个另类,低着头,盯着一本词典。毫无预兆地,这位19岁的孩子突然爆发怪异的大笑,纵身跃出五楼教室的窗户。

他给自己的QQ空间起了一个叫“冷酷血极”的名字,他空间里的第一条说说这样写道:“冷冷的双眼望着尘世,血雨腥风一场,极度冰冷。”

你可能感兴趣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