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香江升太平(26)

日暮香江升太平(26)_第1张图片

Blair结婚的喜帖已经发了很长一段时间。Dennis打听要包多少礼金合适,不能比老板经理的多,就跟Jason他们一样。

其间,Dennis还收到Tiger秘书Viola结婚的请柬,邀请大家到红棉路婚姻注册处观礼,还附了一张美心西饼单。总归这样简单的婚礼好,少些酒肉油烟味。很安静柔弱的一个姑娘,一声不响,与Tiger咋咋呼呼的样子反衬,Viola还真合适做他的秘书。在写字楼里静静地来、静静地去,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存在。唯一有印象的是她和Dolly、Rena在Office Hour间隙经常一起出去如厕。Jason对Dennis说:

“什么好事,怎么要来还一起来?”

如今Viola要结婚,Dolly和Rena一点动静没有,除了猫叫不见男生来。她们不想搵老公只想搵钱,钱比老公可靠。跟着她们很快要转工,谁叫Tiger的庙太小,只想人天天OT,却不多加人工、快升职。她们只得另谋高就,开开心心自己出去发展,窝在这里锈成老处女不偿命。人如流、钱如水,女生出去,男生进来,多半也是Phyllis的主意,省得Tiger操心那么多,成日关照这个看护那个,家里还有个不放心的。

他关照的越多,人家跑得越快。男生更需要关照,女生随她们自生自灭好了,因为她们主意比谁都大。这是Alex说的。

Viola可能是最不起眼的同事,她不找你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找你的时候多半传达Tiger的口信。平日没见她如其他女孩那么勤力、辛苦,更不用供楼,可她依旧嫁人不待,说是父母牵线联的姻。听话的乖乖女,一定有饭吃。她的Tender和Soft比之Dolly和Rosy的Cold和Indifferent般脸蛋和神情更为男生受用。

Lolita可没她那么温顺。She is too hot,男生同样不能受用。碰到Blair血气颖指之徒,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怎么会搞得好呢。可他们也要结婚,情人相见,分外眼红,热闹一场,谁也不肯放过谁。Blair浑身不自在,偶尔下班几个同事一起去饮酒,难得放松一下,爽爽心。

Lolita跟Dennis很聊得来,她的疯狂劲惹他心仪。而她,非要跟公司偶像搭上话,以为撩了他,可以打压老公,哪里晓得,能滚的男生根本不为所动。不过,他的气质的确打动她,她的活力的确吸引他。

他们几次打球时的Happy Hour,Lolita喊话加油不亦乐乎,劲头十足,旁若无人,唯恐人不知她是何方神女。她就是Blair甩不掉的尾巴,当着别人面,喜欢跟他拧着说话,不留余地。

Kitty跟Blair说,你们不打不成夫妻,不骂不能恩爱。

“不如你来试下?”Blair苦笑道。

“Why not? Why me? You

deserve it!”

Blair对Lolita无可奈何,花开花谢皆已行过,嘴里时不时冒出些对她的牢骚话。如同她砧板上的肉和火上的油,冤家路窄,这样还要结婚,还搞那么大场面。这是要作给谁看呢?Lolita要表演给他的那些女同事和女朋友看,他可没这个想法,娶个女不易,只为了完成传家的职责,起码有人看店铺。

Daniel偷偷跟Dennis说,你看他们这么迫不及待结婚,因为她已有孕在身,再不办就来不及。没见不结婚生子和同居的不要太多,你搞笑哪!Dennis说,如今谁会在乎,除了他们父母。Dennis认为他们只是互相不放过,问Daniel是不是也要步他们的后尘?眼前的一幕,Dennis仿佛又瞥见自己几年前的剧情,只能暗自感叹。

Blair和Lolita一准遵从中式婚礼,男的穿成长袍马褂,女的旗袍裹身。如此这般,一对新人和一群男女傧相站在叙福楼门厅迎接客人。Blair被中式礼服包裹,胸前斜跨一朵大红花,壮硕高大得有点傻,比他矮小的Lolita身形圆满玲珑剔透,如一颗欲爆欲裂的榴莲果实。进门打招呼的时候Dennis特地盯了下她的肚子,一点没看出所以然。

Dennis差点笑出声来。

七点半刚进太子地铁站出车厢门,第一眼就见到Kenny,她眼睛不停扫视着Dennis。原来Dennis今天又改主意,穿了深色西装并打Tie,太过Formal,殊不知其他人全部Casual Wear。这套几年前订做的婚礼装,他上次去Seminar已试穿过一次,老上海手艺镇住了一大片。这回最后一次亮相,在满目的便装人前显得非常特别,难怪Kenny要盯着她看,不容他挪步上电梯,竟然那么热情和Dennis用国语讲了半天,一直看到Elaine出现,她说Rosy马上到。

Dennis正好求之不得,又从地利店这边返身回去,陪她们出站台接着等Rosy。轮到Rosy一身红色衣裙靓装现身,几个人惊羡得不行。她一反往常黑灰色的苍白,而且还画了眉、施了粉,明艳光亮,不是新娘胜似新娘,一时让人难以适应。她这副咄咄逼人的装扮,让随后上来的Henry同Patrick更惊叫不已。他们一定也没见过Rosy什么时候从Cool变得这般妩媚骄人。而Dennis与Rosy有的一比,不是新郎胜似新郎。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似乎要到人家的婚礼上对垒,或喧宾夺主,怀疑到这里来参加谁的婚礼,跟谁叫阵。

反正Blair和Lolita一对已够火爆,不妨再来一对“伴郎伴娘”烘衬,劲爆热场。

出地铁站,Dennis有一搭没一搭与Rosy和Elaine说了几句恭维话,伴其左右而行。其间老样子,Elaine仍一直挽着Rosy的胳膊不松手,让Dennis没有近身的机会。如果她此刻挽着他的胳膊进入叙福楼,哪怕信手拈来一场时装秀,一定让Blair嫉妒到牙根发痒,恨到Lolita剁掉脚后跟。今天Rosy和他不是主角,放不下心情,想做秀给大家看,相伴相随圆满完美的愿景却不会如愿出现。

Dennis错过太多机会,明明她给过他机会,明明他自作自受,明明被他白白葬送。

机会有时候转瞬即逝,不是你等就能等到。那时的机会,此刻已成误会。即使你等到了人家的婚礼,可你自己仍是孤身一人。曾经出双入对的Dennis又等到了形单影只,不恨她人,只恨自己辜负人愿。这个情结笼罩他心头,一厢情愿也好、情有独钟也罢,万般头绪无法理清。

相伴Rosy的Elaine最近不知怎么也变得靓多了,让人看花了眼。两个好友搭配,一般胖瘦、高矮、美丑,适才相宜。如Dennis和Johnson,甚至性别都要对称互扮,不成“基”,便成“友”。等Dennis收回视线,再从正面、侧面仔细端详Rosy时,透过Rosy表面光亮的色彩,隐显孤寂、落寞之意。不见Lolita那般新娘扮相,Rosy天然傲气的色泽顷刻间被打回了原形。

进入酒楼二楼婚宴大厅后,Dennis见到几桌人牌局已开,多数是赌牌多少的游戏。他看了一会儿,手有点发痒,被Andy他们怂恿也加入进去,一边玩一边琢磨他们的打法,一心急于寻找致胜窍门。两轮牌很快打过,他全输,只好离场换人。不参与他们赌牌的Patrick,孤零零坐在一边,文绉绉地掏出随身带的一本英文小册子看,里面录满人生箴言,一派众人皆醉我独醒模样。Dennis陪他聊了一会儿,问他为何不打牌,他说没兴趣,玩不来。Dennis装模作样翻了翻那本小册子,随后又返身去打牌,结果越输越多。手气不好,刹都刹不住,只好放弃。一旁的Andy窃笑道,“赌桌失意,你总有嘀咩嘢骄情,不要太得意哦。”还转头瞧瞧女生那边有谁在。Jason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叫他收声。

Dennis起身,百无聊赖,盼望酒宴赶紧开场。千呼万唤,新郎新娘正式登场,男方女方各有代表,左拜右拜。这边Tiger上场致辞。他手捧话筒,嗓音高亢,恭祝一对新人,希望公司男孩女孩再接再厉,搵得所爱。

Dennis与Phyllis一家同桌,他们只喝饮料,没人喝酒。Dennis拿过桌上的VSOP示意有没人喝,Phyllis说他喝一点。Dennis想给他倒满,他说不能这么喝,只到了杯底一点再加冰块,问Dennis要不要也来点冰块。Dennis瓶嘴对杯口倒了大半杯,说以前喝酒从没有加冰块。Phyllis说你会喝醉的,Dennis说这不是白酒,喝不醉。他的高调并没有激起在座斗酒的兴趣,不如公司年会放得开。他有意尽兴,却不能让新人难看。Tiger坐在女孩子多的一桌,那几个能喝酒的Andy、Kitty、Daniel都在另外几桌,聚不齐人气。

无聊之际,Dennis目光却在搜寻Rosy,十几桌看过去,竟然没见到。无奈之下出外去Toilet,回来却见Rosy和Patrick正在大厅门边谈什么。他立在边上撑了一会儿,不意打断他们。看他们谈得差不多,待她要走时,Dennis上前叫住她。此刻单独面对面,两个人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Dennis首先迫不及待脱口而出道:

“Rosy,你为什么不回我的电话,也不回信?”Dennis劈头就问,他尽量压低语气。刚才出地铁就等这一刻,问些私密的事,周遭吵杂的人声可做掩护。

“Dennis,”Rosy微红的脸庞被红色的外套照得更亮。她支支吾吾说,“没有啊,有时打电话搵不到你。”

“鬼话,我都找过你还几次了,”Dennis似乎心急不择口,“你不用担心,有什么直接跟我说好了。”

“我都不知你在说什么,我们又不了解,也没看懂你的信。”她尽管对自己的回避略有歉疚,但说出口的语气几乎变成了陌生人。

“是我英文不好还是你国语不好?你上次还说我写的贺卡很好呢,我说的全是真话。除非我的中文和英文都很差,一定比广东话差,是吧?”Dennis强忍不满之火说。他猛然想不起第一封信跟她表白了些什么。

“这个都不是了,我也不知道你要怎么样。上次吃饭我也问过你的,你说的不明不白。”她一字一句讲,有些扭捏,不安地看着身边路过的人。反而把上次问他回不回去的话还给他,置他于下风,逼他败阵。

“有些事情一下说不清楚,都在变的,现在要确定很多事,说了也不管用。”

“你要这样说,还想进一步发展,就没有见面的意义了。”她话一出口,嘴唇上翘,迟疑不定。“你跟我们不一样,我见过结过婚的人多了,还要你提醒我吗?”

“你说的没错,但你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吗,谁跟你说的?”他脸庞和额头发热。他没想到离婚和未婚是不一样的,也隐瞒不了。于是接着解释道:“我也估计到你会这么想,你一定有误解,我并没有要怎么样。”

“我都没要你怎样,怎么讲呢——你是什么意思?”Rosy顿了一下说,“如果你喺我,你会嚸样?”

“我们见过两次都挺好的,怎么上次吃饭后你态度全变了,也不理我?” 假话、傻话能骗得了她么?还好今天Kinsey没来,否则被她看到,还不知又要出什么事。

“反正不是你不好就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他们会怎样看你,怎样看我。”

“你看我、我看你就得,还要看谁。你还要看Tiger脸色吗,还是听Andy、Blair、Daniel他们的呆话?”

“我都离开公司这么长时间,我不知道你还纠结什么事。”

“除了你,我没纠结什么人和事!”Dennis两眼放光

“你搞错了吧,你有那么多人和事,怎么会跟我纠结?”Rosy不愿看他。

“好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为了考试?还是为了谁?人家没走的不也考得挺好的么。”

“这跟你没关系!”

“那就一定跟Tiger有关系了?他跟我说话时就阴阴阳阳,还叫我唱什么分飞燕、什么天涯一水隔。”Dennis差点爆料隐私,但毕竟有忌讳,只会引起她反感,说错话还会适得其反,“我看他把你逼得很紧吗,又是加班又是关照转工的事。”

“Nonsense,没有的事,他是老板愿意多关心我而已。”她回敬道。

“那我怎么没见到别的经理、老板那么关心你呢?”Dennis慌不择言,想拿话激她,多少又找回了底气和感觉。

“我不同你说了——”Rosy一时语塞,放不下姿态,不意与Dennis纠缠。她今天换装打扮这么出彩,并非给新郎和新娘看,也是给Tiger和Phyllis看,更要给Dennis、Daniel、Jason、Andy他们看。

站在进出大厅门口太显眼,Dennis叫佢到电梯口再说几句。她很不情愿,那样子宁愿大庭广众也不能躲到角落。这时Daniel和Jason同Andy这三个衰仔一起出来,几双眼睛齐齐盯住他们两个。他们肯定发现什么端倪,一起约好过来看热闹。Rosy立刻变脸,一点不慌地同他们解释说是同Dennis讲国语。

“啊啊啊,都几好!”他们一起哄笑,鬼才相信呢——她竟然也撒谎不带拐弯。My God!Dennis已然一句话说不出。他们没多啰嗦,也只是冲他们两个做做鬼脸,识趣走开。Daniel又转身回头,抬右手伸出大拇指冲Dennis挤挤眼说:

“在一起啦,搞定!”

眼看里面新郎新娘一桌接一桌敬酒过来,意犹未尽的谈话只得终结。Rosy和Dennis不能立在门口再扯,只好入席。Rosy又坐到Dolly他们一帮女孩中间,左右两旁坐着JoeJoe和Elaine。隔着两桌,Dennis只能远远瞥见一眼。

Phyllis微笑着举杯示意Dennis一起饮,“干杯”他嘴唇轻轻抿了一口。

“饮杯!”Dennis竟然把剩下的半杯一口喝掉,并晃晃空杯给Phyllis看。

刚刚挑衅不成,这边就想喝酒找回一口气,转眼Waiter又给他倒了一满杯VSOP。一桌人瞪大眼睛,Phyllis又讲你会饮醉的,Dennis说醉不了怎么办。见他咄咄逼人挑战姿态,知道他今天不好惹,Phyllis没什么可说。Dennis自斟自饮,非要喝完给他们看。那一瓶几乎被他喝光,看看Phyllis杯子粘了多少次唇,只在品味,根本没喝。Dennis本来兴奋,喝到更兴奋,再喝到有点晕。他晃晃头,还好,回去应该没问题,不知道会不会浑身酒气无法见人。

新郎新娘来敬酒,Dennis要跟Lolita喝,被Blair拦住,陪他喝了一杯。Blair还是喝啤酒,顾不上喝VSOP的Dennis。Dennis盯住Lolita说:

“你今天这么漂亮,还有人护住你,不让我和你喝酒,你说怎么办?”

“冇理佢,我同你饮!”Lolita一点不在乎,饮了大半杯啤酒,看着Dennis喝了一整杯VSOP。可惜没有人帮他,他自己又抓过酒瓶倒酒。

“下次到上海请我喝啊。”Lolita赶紧自己解围,也替Dennis下台。

“好啊,说话算数啊!到时候我们单独喝,别带Blair来。”

但见Blair假装酒气十足,嘴巴贴到Dennis耳朵上说“佢衰婆来咯,冇嘢讲!”

回到桌位上,Phyllis太太问他有没有事。她身边一个儿子和一女儿都很乖,一直闷头吃。Dennis说这酒比不上白酒厉害,Phyllis看他一杯一口下去,不知是惊诧还是无奈,一个劲直摇头。他那一杯加了冰也只有四分之一的VSOP喝了大半场还有不少。他今朝异常轻松,不见年会时高歌一曲,文雅之状令人无法想象他年轻时扮飞仔的模样。Tiger那般酒宴大话,和男男女女说说笑笑,似陶醉于当初自己初婚热闹的场景,还是笑看后生们重演又一出未完之戏?

Dennis努力保持常态和他们说笑,说几十桌的场面在香港还是第一次见到。Phyllis问大陆是不是也这样。Dennis说,有啊,不过没有喝VSOP。联想到自己曾经的婚礼,区区几桌亲友到场,同样一身西装,何曾如此热闹张扬,不禁黯然神伤。

挨到婚宴结束,出门时候又开始下雨,Jason问Dennis要不要陪他回去。他没理Jason,自己拎着西装外套和领带,坚持行到地铁站,却发现走错了站台。正好看见一帮人全过来与Rosy说告别话,Dennis既插不进脚也插不上嘴。他还怕酒气熏人,酒精冲突下难以自控,只好在一边干等。眼见她们要进车厢,车快开时,Rosy突然又返身跑到Dennis身边说道:

“给我打电话,我就要去上海了。”

Rosy右手抬起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话音里飘出些许的颤抖,然后转身上车。

他愣了一下,想拦住她,但是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车厢关门移动。她最后凝视他的眼神又回到了当初——意味深长。车厢驰去掀起的旋风和噪音轰隆而逝,差点把他吹散。

要在人家的婚宴上互相掰扯出个所以然,谁也不肯退让,无异于表演给大家看。Dennis不甘心,选错了时机,把人家堵在大厅门口,让她下不来台。迫于她的矜持,他仓促应战,失去底气。

Rosy也许有备而来,甚至那么高调,欲镇住全场,当众摆平Dennis,给自己加分,这能给她带来什么?再给她骄傲的脸上贴层金?也许适得其反,只能宣告他们两个谁也没搞定谁!要知道大家曾经多么看好他们,起码男生都站在Dennis一边,女生也乐得观战。

现实版的大戏从去年Dennis来了以后悄悄拉开,台前真真假假,观者如醉,幕后恍恍惚惚,演者如痴。大家苦苦等待剧终的高潮,甚至比他们两个更急。可等到曲终人散,都没见到圆满和合,叫人于心不忍!

这场临近剧终的告别秀,不知让谁满意又让谁失望。

Dolly、Rena、Viola三急的时候,同时冲出去,入到厕隔里,一定也研究这出戏进展到哪里,是不是再加点猛料。只有她们知道,吃饭聚会的当口,传扬出去的暧昧情结,如何影响剧情发展而显得波澜不惊。惊涛骇浪式的结尾,港剧已上演过无数。她们参演的新剧要靠大家一起演绎,一边演绎一边剧透,不为结局圆满,只为有人激起一潭死水,叫她们神经紧绷、春意萌发。现代版新粤剧VS传统沪剧,撩动深藏于她们心底干涩、粘滞、瘙痒、亢奋——直达高潮之中谢幕!

Rosy最后一刻退让了吗?明明又给Dennis留下一丝遐想和回味,要他换个舞台和场景继续招惹粉蜜。香港的观众——她们和他们会失望吗?从“迟一点”到“打电话”,这中间隔得太远太久。相互数着每一天每一秒过,煎熬之态可想而知。

每当坠入网中,越挣扎,网越收紧,以为分分钟行将迸裂。

True love always last too long to desperation!

他想以后再也不会,至少他现在还没输太多。见鬼吧,还是真戏假做的好,输赢得失一地鸡毛。

“走啦,大佬。”Jason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把拉住摇摇晃晃的Dennis。“饮哽多酒,衰人!”

“我没喝醉,你不陪我喝,我只得一个人喝。”

“唔喺你的喜酒,少喝一点就得啦。”

“你结婚的时候我跟你喝!”

“今天我都见到,你表现不好,不过你看起来也不坏。”

“我是自己坏自己啦!”

Jason非要送Dennis回家,Dennis死活不要他送,叫Jason先走。


缓了缓神,Dennis回到港岛方向的另一个站台,见到Phyllis一家在等车,居然Elaine也在。他们和她都回港岛。看到Elaine他像看到救星,以前只关注Rosy,对Elaine了解不多,闺蜜不能袖手旁观。她一向沉默寡言,罩在Rosy的光环之下,似乎可有可无。但Rosy有几次推脱就是拿她当挡箭牌,要跟她一起吃饭行街,不肯应Dennis的约。

Dennis管不了那么多,想拖着她诉两句苦。Elaine眼见他的惨象,似乎流露怜悯之心。他讨好般冲她笑笑,跑了Rosy,可她的闺蜜还在。他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正可借情发挥。去年在Furama夜晚聚餐结束,她们有意挑逗Dennis送Rosy回家,Elaine当时也在场。她既然为同谋,当然也得拉来垫背。

“你住喺边度?Elaine?”

“筲箕湾啊——,比你住的上环远。”

“嗨啦,不如我送你返屋企。”她竟然知道她住上环,Dennis信心进一步增强。

“你自己没事吧,还要送人家?”Phyllis一旁说道。

“这点酒,不碍事。”

由于喝酒,Phyllis没开车来。想到去年他邀请Dennis去他家做客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住北角半山区,房子有二千多呎,很大,还有两个菲佣,两辆小汽车,Phyllis来回都自己开车接送Dennis。虽说不算富豪,半山四房两厅两千尺的房子一家四口加两个菲佣略显局促,在香港也属少数富人。Dennis一点没有羡慕意思,也没想住更大更好的房子,一个人单身跟人挤上下铺更舒服,起码不会闷出抑郁症。

跟到Tiger家一样,印象最深的是吃饭前大家双手合十默念祈祷,Dennis也学着做。席间他们还聊到菲佣的事情,一家雇两个菲佣互相有照应,人情味十足。她们在香港挣的钱,寄回老家去盖很大的屋,养活一大家子。

Phyllis温文尔雅的绅士风度让Dennis自愧不如,祈祷之后入座,他生怕手脚动作不对让人笑话。老板的家到底和员工的家不一样,Agnes的家当然小得多,更不会有菲佣。也难怪人家老板已经奋斗这么多年,又买楼又结婚生子。买楼结婚的时候价钱还没如今这么高,这么多年一路涨上来,下一代怎么受得了。

今天中式婚宴酒席不用餐前祈祷,Phyllis太太问Dennis喝酒是不是太陶醉。Dennis借着酒劲说,只要谁不怕才要他怕我,能喝酒的才像男人样,他满嘴酒气又想挑战。Phyllis根本不Care,不像Tiger那样再低调嗓门也高。酒桌上一个人喝很冷场,他想找茬却找不到发泄对象,只能自斟自饮解闷气。他懊恼今天表现粗俗恶劣,假借豪爽挑逗娱乐大家,却没碰到对手,乘兴而来,大败而归。

Phyllis一家在中环下车。

见Elaine没说话,Dennis就跟着她换车。他只想陪她到筲箕湾车站,不出站再转回头,她一定不愿意他陪着走到家门口。他又想起住在北角的Agnes,女孩跟女孩真是差别太大,跟这个说得来,跟那个就谈不下去。搞成这个地步,实在无颜以对。

“你们今晚没饮酒吗?”Dennis没话找话。

“我们都不会饮的,你没见到?”Elaine说话含蓄,没有Rosy那般进攻性。

“你们都是乖乖女来咯,对吧?”今天能和Rosy的另一半单独在一起,他莫名其妙兴奋。Elaine之于Rosy不似Lydia之于Emily,经常那么夸张。

酒劲刺激他意犹未尽,他想对她说你知道我中意Rosy吗,话到舌尖又被压了回去。Elaine今天打扮比Rosy暗一些,深沉里藏着温柔。“你和Rosy都好可爱,总在一起,令到我们受不了。”他又言不由衷。

“不是啦,女孩子都这样。”她的笑容远比Rosy要柔和得多,但仍就和他保持距离。

“你知道我很喜欢你们吗?”Dennis忍不住借酒劲还是说出口。见她笑而不答又说,“喜欢就是喜欢,中意就是中意,我不知道你们香港女孩明白吗?”

“明白,当然明白,你不说我们也明白。”这会儿Elaine已经放松很多,愿意跟他多聊聊。

“你们都明白,只有我不明白!”他自己才是傻瓜,再这样下去,谁人都会把他当傻瓜。“都怪你们太Cool。”

“其实呢,真不像你们说的。Rosy也很Warm,你没有发觉吗?特别对你!”

“真的吗?我怎么没有‘发觉’出来,你讲到我蠢到家。”Dennis心头一热,像在和另一个Rosy倾谈,不需要任何铺垫,听任她怜惜和安慰。她们两个互为表里搭配多好,Rosy的形Elaine的心,多么完美。

画形容易画心难,同为女身却互为阴阳两相,只因心身分离,久寻不到。

“好啦,我到站啦,你返回吧。你们又会很快见面的。”她话音透着无奈。

“不如你也到上海来吧,我请你们吃饭!”这几个月Dennis几近放弃的绝望心情顿然开解。


跌跌撞撞回到家,Dennis头晕加剧,酒宴前后未了之事一遍一遍由慢镜头加速到快镜头重放,再由快到慢,牵住那根快慢神经的开关挑动不停,脑子一锅酱。他不听劝告,明知洋酒确实不能这么喝,但还好没吐出来,既满足又悲催,倒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一会儿电话铃响,有人去接,喂了两声放下。一定又是那个鬼来找人,不知男鬼还是女鬼。Dennis继续迷糊没动,他听见门外走廊里有Eve和阿彪说话的声音,开门进去后消失。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爬到床上接着睡,连澡也没洗。睡了两个小时,他突然惊醒,梦见前几天在对面裁缝店做西装的两个老头骗他,用了便宜的布料做了两条西裤,而同样款式和材质的裤子也穿在Tiger的身上。两个人在Office里面“撞裤”,互相盯着对方的裤子,冤家路窄,情形很尴尬。满眼全港人不分老少穿着同一条裤子,一定都是上海裁缝教出的徒弟搞鬼。

第二场梦醒接着第三场梦。

临别Rosy说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一定闻道他满嘴酒气熏天,而她没有在乎。他最后在站台上要跟她说话,只张嘴什么声音也没讲出来,傻得出奇,偶像风度尽失。她怎么那么修女样,像要同全世界宣战。

他并未做好准备,没逼她认输,自己先投降。她横眉冷对,教训起他来。说她说认识不少结过婚的男人,也可谈的很深,但都不像Dennis这样。他情急之际讲几乎不出话,直说自己也认识不少没有结过婚的女朋友,也不会像她这样。她还说他应该是个君子,弄得他哭笑不得。他挣扎着叫不出声,就是要告诉她:

我不是君子——是骗子!你要做淑女,你就当剩女去吧!”Shit!他隔空骂自己。

一遭醒来再睡不着,被一瓶VSOP折磨得翻来覆去,不甘心成Loser,没脸再见人。他记起Rosy走时说过,她就要去上海了。她也跟他学?他逃离大陆,她逃离香港?他是不是还要面临第二次逃离?或者叫逃回、滚回还是返回?哪一样都由不得选择。

我的天空为何挂满湿的泪,我的天空为何总灰的脸,漂流在世界另一边,任寂寞侵犯一遍又一遍——但愿天空不再挂上湿的泪,但愿天空不再涂上灰的脸——

香港天空下,湿的脸太多!

为何Agnes在家里放给他听的天空总罩住他不放,反复在他脑子里回响,凄凄然似为谁怜?他何曾不想进入她的天空,她又为何进不了他的世界?

——待续——

日暮香江升太平(26)_第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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