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

孔空回到山上，看着孩子们嗷嗷待哺的眼神，心里顿生出许多悲凉。这万物天地啊，竟然让自己到了这般走投无路的田地。他做了一个决定，其实这个决定很早以前就做出来了，只是迟迟未下定决心。到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践行的时候了。只是如果她还在的话，会不会永远也不会原谅我。可是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宁愿让她恨我，也要让孩子们活下去才是。

“爸爸，爸爸，我好饿啊。”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叫喊着。他早已心如刀绞。

“孩子，马上就会有吃的，爸爸不骗你，真的，马上就会有的。”他抱起最小的孩子。看着另外三个。每一个都骨瘦如柴，真真的瘦的只有皮包骨头了。

他抱着最小的出门，另外三个跟着他。今天下山的时候，撞见熊山了。他将自己的心意又对他说了一遍，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他这样说了。他早就知道，他喜欢孩子，尤其是他和她生的孩子。当年他未能如愿娶了她，但如今他却有能力养活她的孩子。孔空心里难过的在滴血，他那么爱她，也那么爱她的孩子们，可是自己无法让他们活下去。苍天啊，这是何苦啊。头顶若有神明，何苦要让她的孩子遭受这样的委屈。

到了。他领着孩子们站在熊山的洞口，洞口极其隐蔽，这大概就是安全。可再安全，他的心里也无法得到安慰。她不会原谅自己的。

“咚，咚，咚。。”敲响了门。熊山开了门，看到他和孩子们，已经明白他的来意了。

“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熊山接过最小的孩子。带着孩子们进了洞。他是一个好人，他也知道他会照顾好他们的。可是自己的心头肉一次又一次被割走了，心头的血流了一次又一次。已经没有任何颜面见她了，就算死了也不能。也许她在天堂，那我就去地狱。我只能去地狱。孔空心里想着，蹒跚走向山下。

自从她走后，他便瞎了。大家都知道，他瞎是因为他再也不想看了。这双无比美艳的眼睛，除了看她，还能再看什么。她生时，最爱的便是他的眼睛。她总说，他的眼睛宛若神灵，在夜晚是会闪闪发光的。她还说，透过他的眼睛，她可以看见一汪清泉处有朵朵莲花在盛开，她会闻见莲花的清香。透过他的眼睛，她还能看见一轮明月挂在树梢，弯弯的月牙儿便是她笑着的模样。

他知道，她有一颗童真的心。而他因为看着她，所以有一双童真的眼睛。他与她在月下对酌，在花边共舞。相知相伴了数十年，可最终她还是离他而去。也许上天妒他与她的举案齐眉，又或者乱世无法容忍一丝恬阔。在生下最后一个孩子时，她难产死去。

她死了，他便瞎了双眼。

乱世人苟活。一个新瞎的人，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他带着他们逃到了山上，可是山上，没有食物。他经常想着自己是一头狼，因为他有一双狼的眼睛，只是瞎了。可是他无法拥有狼捕食的本领，孩子们嗷嗷待哺。可他束手无策。

那天他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头狼，眼睛在黑夜里泛着绿色的光。他想，她死了，他瞎了。如今眼睛在梦里绿了，也许是时候回到故乡了。

第二天他故意下山，故意碰着熊山。他早知熊山的心意，他很爱她，也很喜欢孩子。孩子交给他，他是放心的。

孔空将孩子们交给了熊山。他没有去山下，而是去了山上。他仿佛看见父亲在草原奔腾的模样，也看见母亲终日在草原的一角眺望远方的儿子。他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孔空走了。熊山给孩子们讲了一个故事。曾经有一头狼爱上了一位少女，少女也爱上了这头狼。因为她在狼的眼睛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光芒，而这头狼也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少女，眼睛里若有光芒，那是因为看见了纯洁的心。狼为了和少女在一起，便祈求上苍将自己变成人。代价是他得到的一切，终有一天也会失去。他答应了。于是狼化成人，和少女结为夫妻，直到少女有女孩儿变成女人，再离去。最后狼失去了眼睛，因为少女死去，便挖走了他的心。但是狼最后还是狼。只不过来人间走了一遭。

孩子们听的入神。熊山向天地敬了一杯酒。

孔空没有回到草原。他跳入了悬崖。也许他去了地狱，因为她在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