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生家里回来的有些晚了,街上行人分外的少,只有街边的路灯和树上的彩灯放着光芒。我打着白色撒花的伞,在黑色的街景中分外明显。
这个城市有些多雨,这六月的季节连空气都带着些许霉烂的气息。
离学校有些远,我不禁的加快了脚步,细跟的高跟鞋在水流里划开一道道的波纹,周围静谧的没有一丝声响,只有雨敲打着伞面:啪—啪—啪……宛如音乐一般的节奏。
还有三站路就到学校了,拐过十字路口,我看见了一个戴礼帽的男人。这个地方男人带礼帽已经很不正常了,再加上还是一个站在路灯下没有打伞的男人就更加让人惊讶了。在我快掠过他的身边时,我下意识的抓紧了肩上的包,加快了脚步想快点走过去。我走过了他的身边,我看清了他的容貌,很平常的一副模样,普通中年人的面容。一身干净的黑色礼服,下雨好似对他没有影响。 “你好,跳华尔兹吗?”“啊?!”华尔兹???我瞬间惊讶了。在雨天跳华尔兹?这个我以前从未曾想过。“你好,跳华尔兹吗?”温柔的语调带着一点点的微笑,很标准的邀请动作,即使在雨中也犹如在舞池中央一般的自信。“谢谢,我不会”飞快地走开了,一直走了很远,直到下一个转角我才敢回头,带礼帽的男人还是站在路灯下,静静地站着,等着。高高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细细长长的,雨有些大,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渐渐虚幻……
回到宿舍时,我还在想着:他是不是一个疯子呢?但疯子也不会有如此的风度与微笑啊!唉……这个问题太复杂了,闹得我脑子里乱乱的,我感觉我的神经就像一个月没洗过的长头发似的,油腻的纠缠在一起,略略有些发馊的气息。
第二天的天气终于晴了,月色温润,路面上已然没有了积水,夜晚的大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不时的走过。我的心也不用再像昨天那般的忐忑不安了。手中把玩着长柄白花伞,高跟鞋敲打着街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嗒—嗒—嗒,在这寂静的夜里,特别的响亮。
在十字路口,我不出意外的又看了那个男人,很奇怪我对此一点也不吃惊。也许是小说看多了,很多奇怪的事情也就觉得理所当然了。我又一次路过他的身边,他微笑的向我招手,嘴唇微微咧开我便急忙回答道:“不好意思,我不会跳舞,再见。”也许是我的回答让他震惊了,他呆呆的愣了一会儿,笑了笑说道:“其实我想问你,有烟吗?”
我包里有一包烟,日本的七星,女士烟,同学送我的,一直没抽。我拿在手上犹豫了一下,他伸手递给我两百块钱,我便很爽快的给他了。他只拿了一根便丢给了我,我疑惑的看着他。“女士烟,我不喜欢,一根就够了。”他解释着,随手便点燃了那根烟。
烟很细,显得他的嘴唇特别的厚,灯光有些黄,灯下的他显得很沧桑。这是一个很符合电影的桥段,一个深夜归校的女大学生在昏黄的灯光下遇见一个有着浓厚沧桑感的中年大叔,随后可以展开无数种故事。可是现实是我紧紧的攥着手中的长柄雨伞,急切的想要离开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声音告诉自己赶快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男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我知道我真的该走了,想起宿舍阿姨那张脸,便能给我无穷的勇气赶回学校。
他站在我对面,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拦在我回校的路上,我不敢过去,只是紧紧的攥着手中的伞。
七星很细,燃的很快,他三口两口便吸完了,手指一弹,那红色的火点便划着弧线飞落到路边。用手扶了一下黑色的礼帽又是那个标准的邀请动作:““你好,跳华尔兹吗?””
她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快炸了,“这个人,这个人绝对是一个疯子!”她心里想着,大脑却在飞快的运转“怎么办?穿着高跟鞋是绝对跑不过他的,手上只有一把雨伞勉强可以算作是武器。”正在她心思乱成一团的时候,那个中年人向她走近了一步,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雨伞向他狠狠地丢去,用力把高跟鞋蹬掉光着脚飞快的向着学校跑去。
风在耳边呼啸,眼前的景物飞快的向后移动。她感觉如果按照这个速度,运动会一百米速跑绝对第一名。不远处已经看到了学校门口的彩灯了,她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突然,一袭黑色出现在门前,一顶黑色礼帽!是他!他感觉自己一定是见了鬼了,他怎么可能跑在自己前面!惊讶间脚步一错她便摔倒在了马路上,巨大的惯性让她向前飞出了一段距离,刺耳的喇叭声传来,接着便是刺得眼睛睁不开的强光和巨大的撞击感。
眼睛睁开,没有想象中的白墙白光白大褂,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上铺床板,熟悉的味道和寝室室友快要上课迟到的叫喊声。动了动身体没有疼痛感,身上也没有血迹。“见鬼,难道是做梦?”揉了揉脑袋她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个梦太离奇了,也太真实了。可是不管怎样现在看起来那都只是一个梦,说不定这两天的离奇遭遇也就只是一个梦而已。
洗刷好,收拾好头发正准备出门上课时,她却发现挂在床头的白花伞不见了,她心中一颤,连忙往床下看去,又一下子被吓到了,自己的那双高跟鞋,不见了。
一整天的课她都有些浑浑噩噩,幸好今天没有老师点她名。吃过晚饭后她一般是要准备去做家教的,但联想到这两天的离奇遭遇,她有些胆怯了。她不知道那个中年男人是人是鬼,是佛是仙,是来找她索命的还是觉得她有慧根要带她修仙去。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想再也看不见那个人,只想过回以前的生活。
托口生病给那边家长请了三天的假,她觉得先躲两天再说,那个人即使不走说不定也找别人去了。总是,现在这个事她现在是没有办法面对的。
突如其来的休息让她的室友十分惊喜,不顾她的拒绝几个女生就把她拖出去逛街了,在她极力的坚持下她们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门出去了。刚开始时她还小心翼翼,四处张望。渐渐发现没有看见那个人心也就渐渐放下了。
也许是压抑了太久,这一夜她玩儿的很疯,一直到快十点半才回学校。几个女生并排着说笑,一路打闹嬉戏很快就到了学校后门。虽说出来时没遇见什么,但快到学校时她的心还是抑制不住的紧张起来,总觉得那个人还会出现的。
在靠近校门的花坛那边,在一丛树影后面,一席黑色礼帽突然冒了出来,她的心瞬间停滞了一瞬间然后又加快跳动,那个人,那个人果然来了!他在向她走来,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女伴们,想要寻求帮助,却发现她们好似完全没有看见那个人一样,向前走着,嬉笑着,打闹着。她不死心的拉了拉身边人的衣服,用手指向走来的中年人。谁知她的女伴只是很茫然的看了看前面,又很茫然的看了看她,她相信了,他们真的看不见他!
他依旧是那身黑色礼帽黑色礼服的打扮,一手拿着那把白花伞,一手拎着一双黑色高跟鞋。他带着含蓄的笑容把高跟鞋举到她的面前,黑色的高跟鞋净面上反射着莹莹的光。
悠悠醒来却已经是在宿舍里了,张开眼睛,那熟悉的床板给了她无比的安全感。室友们都不在,应该都去上课了。整个宿舍空荡荡的显得很寂静。
“怎么回事儿?难道是一场梦?”她感到自己脑子炸裂一般的疼痛,手上却莫名出现了一条红色伤痕?
“什么时候弄伤的?”她皱着眉头却怎么也想不起什么时候弄伤了手腕。黑色礼帽,男人,高跟鞋,手腕上的伤痕,几个完全不相干的东西在她脑子里搅扰起来,让她头痛不已。“算了,也许是一场梦吧。”她如是想着,心里隐隐的不安却也不想再去深究了。
坐起身子,穿好衣服正准备穿鞋时她却愣住了。高跟鞋,那双黑色高跟鞋正静静躺在鞋架上!
她感到一阵眩晕,身子也不禁发软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想自己是真的见鬼了!他感觉整个宿舍,整栋宿舍楼也愈发的安静了。空气想凝固了一般,呼吸也变得费劲了。喘息声越来越重,耳朵也渐渐有了轰鸣。突然一声铃响,她一下子从失神中惊醒过来,是,是放学了。楼里渐渐有了人声和脚步声,喧闹的嘈杂让她渐渐安静,却也不能在平静了。
那几天同学眼中的她变得很奇怪,几天都不上课,只是呆坐在宿舍里床上也不外出,辅导员请了医生也没查出有什么病症,有人说她是不是患心理疾病,要去找心理医生过来看看。但还没来得及找来,在一天晚上,她就消失了。
还是一个雨夜,她穿着和第一次遇见那个男人时一样的衣服走在同样一条街道上,拐过那个街角,那个路灯下,那个男人果然又在那里。她有些迟疑,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死死的放在外套怀袋里,紧紧的攥着。
男人像上次一样的姿势问她:你好,跳华尔兹吗?眼光掠过她青筋突出的手背,看见了手腕上裂开的红色伤口。这个伤口在三天的时间里渐渐从一道疤痕裂成了深深地口子,像一张红色的嘴,张开着,却没有流血。
男人脸上浮现出心疼的表情,“你的手……”,话还不及说完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丝巾走过去为女孩包扎。白色的丝巾缠绕在红色的伤口上,她看着他低头为她专注的包扎,放在外套里的那只手猛地掏出一把刀来,刀上带着红色的痕迹狠狠地插进了男人的胸膛。她脑海里想着的是网上的那段话:“黑狗血沾染刀刃,可以驱除妖邪鬼怪”。
“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她这几天也是压抑的几近疯狂了,不管这办法有没有用,姑且先试一试不。却见那刀插在男人身上,却没有血液流出来,这也愈加坚定了她的想法,真的是见鬼了。
男人看着插在自己身上的刀莫名的惊诧,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最后却又是释然的微笑了。他的身体渐渐化成白光消散,一点点向上飞走了,只留给她一个淡然的微笑。
她松了一口气,感觉像是一座大山从自己身上搬开了一样。男人消失了,那块丝巾却还在她手上,她把丝巾解开,只见是一块很素净的丝绸丝巾,左下角绣着两个字:苏楠。这两个字她感觉很熟悉,好像时常在她耳边听到一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的了。这时她的耳边仿佛有人在轻声喊道:苏楠,苏南……她的身体突然也开始化作光点,消散在空中。
医院里铃声大作,几名医生和护士飞快地跑过。监护室里,病人的心跳已经停止了。医生摇摇头让人把尸体抬出去,旁边的病友却议论开了。
“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就这么去了,可惜了。”一个新来的病友说道。
旁边那个来得早些的接话答道:“哎,活着也是遭罪,听说他和女友开车出去旅游出了车祸,刚来的时候一度假死,最后还是成了植物人,已经十来年了。”?”
“死了,自杀。他女朋友一双腿撞没了,又以为她男友死了,没想开就割腕了。”
“真是造孽哟,他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苏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