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教我的语文

经典文化的回归,各种线上线下大大小小读书会如火如荼的开展,电视或广播上名目众多朗读节目的频繁迭出……赫然表明“语文为王”的时代已然开启,语文雄霸天下已是不争定局。曾经犹抱琵琶半遮面舞文弄墨的爱好似乎变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起来,遂心血来潮提笔话话我的语文。

好汉不提当年勇。蓦然回首,恍然惊觉当年我竟也算是个科科挂优的学霸级人物,跟着我的孪生姐姐争先恐后不分高下,把家里我们两姐妹的闺房几面墙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状。小学堂的老师就郑重其事对父亲道:“你俩闺女脑瓜儿灵活,是读书的料!”让一脸忧国忧民状的父亲脸上浮现难得笑容,喃喃自语“这冷灰里怕要蹦出苞谷泡来!”

父亲的预言,激起了我们的雄心壮志。我和姊姊争分夺秒,门门争先。那时候我偷偷有了自己的梦想:长大要当无所不知的老师。除了课本,我们还如饥似渴不放过任何一本写字的书,连环图书、故事书、散文诗……因此,我们的作文在各自班上当范文被老师大夸特夸。班主任老师惊叹“这俩闺女莫不是将来要当作家!”冲着这话,我们业余专订了几个特制大厚本,一本摘抄优美词句,一本作剪报贴,一本见缝插针业余练笔。别人用零花钱买吃的解馋,我们却买了许多书,什么巜水之缘》《千瓣笑靥》《常与书为伴》……

潜滋暗长,我们又偷生了一个梦想:要当写书的作家。父亲喜上眉梢,四处借来村里几个高中文艺青年的诗刊,散文书,并索要来许多刊物杂志的投稿地址。我们闲来无事舞文弄墨,投递稿件,等待雪片飞来抑或石沉大海,等待是一种煎熬,亦是一种快乐。

不谙世事,年少轻狂!升学那年,我还是少年早熟相当务实的,似乎无师自通我首先想的是鲤鱼跳农门,报考了师范。我想等走上讲台再水到渠成做做作家梦也不迟,羽翼未丰就潜心静气操练等待厚积薄发吧。我和姊姊加入了文学社团,出了两本合辑专刊《轻轻的脚步》《生命的歌唱》。偶尔在《巴蜀师苑》和巜晓霞报》发表几个“豆腐块”。收到稿费的那一刻,兴奋得像过年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未丰的羽翼来不及飞先折了翅。毫无征兆,我突然病了,经年累月,昏昏沉沉,绵延不休。我没有戛然而止的梦似续似断,就这样渐渐搁浅在让我焦头烂额鞭长莫及的生活浅滩上。

历经千辛万苦,实现了年少的一半梦想,我走上讲台作了一名英语老师。那些十年寒窗苦修的天文地理几何函数支离破碎几近忘记,倒这不堪回首的写字旧梦依稀残存,心犹不死再续前尘旧梦。回想起我根深蒂䓢的的语文教育,也应该来自有孩提时母亲深入骨䯝随时随地的言传身教啊!

母亲是我们那地响当当的女子。父亲踌躇满志留职外出后几乎常年奔波在外,从此里里外外就靠母亲一把好手。母亲干活一个抵三,针线家务是她的拿手好戏,修房置屋也不在话下,她是个全能多面手,多少男人都望尘莫及比不上。母亲就靠她的脚勤手快脑子活,搞活经济发家致富,把我们家的日子经营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关键还有一点让今天的我耿耿于怀自己没习到的本领是,母亲的口才好生了得!

母亲总能恰到好处随时随地应景应情脱口而出一些恰合时宜的谚语、比譬、民谣来,也绘声绘色讲故事。

小小的我们常在家门前走来走去,不厌其烦有板有眼念着,也许是母亲在我们襁褓时娓娓道来的童谣,先来一首:

月亮婆婆

烧个馍馍

你吃馕馕

我吃壳壳

接着一首:

杨柳儿青  放风筝

杨柳儿绿  热得哭

杨柳儿黄  天转凉

杨柳儿死  踢键子

再来一首:

唐僧取经叮叮咚

后面跟着孙悟空

孙悟空跑得快

后面跟着猪八戒

猪八戒鼻子长

后面跟着沙和尚

沙和尚长得怪

……

还来一首:

红公鸡  绿尾巴

亲家打在哪哈

打在马家

马家三个女儿会梳头

大姐梳个盘龙髻

二姐梳个饼饼头

三姐梳个插花楼

楼上挪开好擀面

下到锅里团团转

挑到碗里绿花线

……

幼小的我们朗朗上口念个没完没了背得滚瓜烂熟,惹得打我家门前过的邻人对我母亲叹:你家要出两个秀才呢!

母亲笑而不答,照常对我们妙语连珠。对干砍青积肥这循环往复的事儿厌倦时,我们就抱怨这有什么用?母亲就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我们央求少弄点,母亲说“人哄地皮,地哄肚皮。”“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们说那就多撒化肥嘛,母亲就说“吃不穷穿不穷,不会划算一辈子穷!你们硬是懒得烧蛇吃——灰都不想抖嗦。”然后就跟我们一本正经讲起那个懒人脖子上挂着一个大饼,吃了一面都懒得翻转一下就饿死了的故事,我们就常常津津有味地听着母亲讲或寓意深远或玄幻神秘或搞笑有趣的各版本故事,不知不觉忘了劳作的繁琐干好了活儿。

母亲有时也让我们自己编故事,有时也让我们互猜谜语,比如:

青绸包白绸,疙里疙瘩包岀头。(竹子)麻屋子,红帐子,里面睡个白胖子。(花生)母亲会背节气歌,会说譬如“立夏小满正插秧”“小满不满,干断田坎”……母亲会“展圆子”(方言,其实也就是打歇后语)譬如:高天云里吹唢呐——呐哩呐(哪里哪),窗外放鞭炮——名声在外,至于王婆卖瓜,狗咬吕洞宾,狗坐轿子这些妇孺皆知的“口前花”(方言,相当于口头禅)就甭提了。母亲还会观相看云识天气,道“早雾晴,晚雾阴,晚雾不收,细雨淋淋。”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至今还记忆犹深她说给我们的歌谣:

云跑南  水满田

云跑北  一股黑

云跑西  披蓑衣

云跑东  一股风

……

母亲勤劳能干,也与人为善,从不欺软怕硬,也不落井下石。当我们五兄妹在外受到欺凌时,母亲常安慰说“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当我们受到刁难时,她劝导我们“活人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三穷三富不到老”“人在做事天在看,善恶到头终有报”“十个指头有长短,凡事尽力就好!”面对别人流言蜚语,母亲宽慰:大路边打草鞋都有人说长有人道短呢。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人活一世,草活一春,不蒸馒头也要蒸(争)口气啊!

母亲就常常这样似自言自语又似在有意无意对我们传承些什么。我知道,母亲能说会道,她字字珠玑,句句金玉良言,却从不飞短流长,也不结交乡野长舌悍妇,市井泼人,与她来往甚密关系要好的皆是贤惠朴实勤劳能干之妇人。她传承给我们的是地道朴实的语文教育,却关联通达着生活的智慧!

恍然明白:语文教育无处不在!原来语文就在民间民众中,就在生动生活里,就在广袤天地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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