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嫏嬛馆（二）暗香

林和靖“梅妻鹤子”，一曲咏梅绝唱誉梅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有天我从杂志上读到一则职场女人故事，公则明惠正直，私则柔骨隐刚，不期然脑中勾勒成一幅和靖醉梅图：看似娇态清姿的弱质，却能在彻骨深寒中柔中偕刚，一如万千职业女性。

若干年后，李清照“醉花阴”一出，丈夫赵明诚叹服：既佩服又不服气。遂仿照妻子手笔续写100条，混在妻子原稿中，请尚未看过此词的朋友识别。易安居士既荣登我国古代女作家冠军宝座，才思岂是浪得虚名？想赢她，不易。

真的不易。将面前一堆纸片玩之再三，朋友挑出一张，说：“莫若‘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最好。”正是李清照手笔，赵明诚这才彻底服气。赵氏是金石学家，玩文字非其长项。

李词最动人是下阕：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意象惊人，的是呕心沥血。一个有教养女性的自赏、幽美、闲愁、深情借菊花幻化作诗魂，借助读者想象成银幕式快镜：纵笔飞书、把酒倚菊、思君未省，夕照下风堆绣蝶，人儿自比秋菊更清逸高洁。

娴情画面幕幕衔接，端的是“女性影像”之大家耳。若无自信雅思，断无此绚丽文笔。

由梅及菊皆是醉，皆是酒醉迄心醉。女人未必要如易安般成名成家，但即或不若梅菊高逸，亦必要做枝上一片最青翠的叶子，阳光般自信、花气浮动般暗香盈袖。

是的，女人暗香盈袖，任何时代都是女性与男性的共同心祈。听不见的玄乐妙音、却能感受得到的精彩内涵，就是“暗香”历近千年、芬芳于千年后的我们面前时全新的诠释，不是无烛光就无晚餐的虚荣，亦非对牢白海棠凄惶吐血的纤纤弱势，不是“都是下流的人，聚在一起就变成上流社会”中的无聊贵妇，更非八面玲珑薛宝钗般抑情饰性……

暗香者，姿质、才情、善心蕴藉于内、惠施于外，如衣角喷洒的香水，气息袅娜如丝仿弦、似无实有，轻绵而不断，闻而寻之所在，令旁人实实在在心领到的美好，心领而心旌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