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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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妈说起外婆十年祭的时候,我应承了一声。私底下,这段时间我常认真地去回味,当真十年了么?这么久了?

        外婆享年九十四,算是高寿。她裏小脚,但不是走不了路的那么小,她曾得意地告诉我,偷偷放点啦。34码的脚,以前我的鞋,她也是能穿的。她说,规矩是人定的,人么又不能被规矩困死。

        外婆可以说是没落了的官宦小姐,她祖父江西做官告老还乡,一点积蓄经历了清末民国,早已荡然无存。就连外婆的亲弟弟也在上海的战乱中早夭。

        小时候常想听外婆讲过去,来印证历史书上学到的零星知识。日本人是不是很残暴啊,地主是不是很缺德啊?新四军很英勇吧?但外婆的视角表述,总让我困惑。

        外婆不常讲过往,更多是讲现时今朝。她常是笑的,穿着也素净。其实外公六十多就中风瘫痪在床,三年后去世,我妈姐弟四个,全靠外婆操持。她却常惋惜,说外公走后三十年的好光景,都让她一个人看了。

        外婆平常是哼唱曲儿的,小时候不懂她唱啥。后来才晓得,她唱念的是阿弥陀。她没有进过学堂,字也不认得几个,那个年代,她如何学的?未知。

        外婆老慢支,白净高瘦,两颧微红。用我现在的眼光看,她是虚证的桂枝人。到冬天,她就特别怕冷,后来有了羽绒服,她常夸好。我中专的时候,买了羊毛袜送她,她缝补好几遍,都说暖和,后来买的好几双,都不及那。后来每年慢支发作,就是抗生素。这样几个循环下来,本以为她能过了百岁,竟就成了遗憾。我常暗忖,如果最后时刻,甘温除热,而不是一味清泻,也许还有转机的。然而,一切都没有如果。

        外婆一辈子没有下过地,她只管主内,烧烧煮煮,洗洗补补。脾气也好,从不高声说话。那年到我妈家,我背她上楼,她不过意,说,唉呀你太瘦,两个排骨精硌煞了呢。

        暑天,87年,太婆走的。也是在暑天,外婆十年前就走了。每每想起,就像转身的昨天,零零碎碎,真真切切。

        我妈说,人就算活到一百岁,也想有个妈,那样你永远就只是个孩子。是啊,有妈在,人生才是有来处的。

        人海茫茫,盲龟浮木,怎样的缘分相遇相续。这往后的往后,已不可再认得,一碗汤,一座桥,一界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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