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现”和权威

凯文·凯利真是一位有远见有洞察力的未来学家，他在1994年出版的《失控》一书中对人类未来发展的预见，直到23年后的今天依然毫不落伍。

《失控》一书中使用了一个词“涌现”，在刚刚出版的由伊藤穰一和杰夫·豪撰写的《爆裂》一书中，第一章的标题就是“涌现优于权威”。不仅是标题，就是内容也是对《失控》书中所讲的“涌现”这个概念的进一步解读。

凯文·凯利的书中谈到，每种生命都是一个生命集群。植物细胞中的叶绿体和动物细胞中的线粒体，都是一种生存在细胞内的独立细胞，它们之间是两个独立个体的合作关系；人体中寄生着数量庞大的微生物，人和微生物是共生的关系，比如人肠道消化功能就要依靠微生物的工作，实际上类似于人将这部分工作外包给肠道微生物，微生物又依赖人体生存一样，双方是互相依存的关系。

一个进化体越是庞大，它的内部就包含着越多的进化体，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许多不同种类的独立进化体共同构成了一个大的进化体。内部各个进化体是独立的、分布式存在的，所有进化体共同作用，“涌现”出的现象和特征，就是这个大进化体的特征。

人体的每一个细胞，包括每一个微生物都没有独立的意识，但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共同作用时，就会“涌现”出生命、意识，这种分布式的结合产生更高一级能力的现象就叫“涌现”。

《爆裂》一书中将“涌现”的原则运用在社会这个大生命体上，以日本福岛核电站的处理为例，说明在东电使用传统自上而下的控制体系试图控制整个局势时，利用互联网将全球众多志愿者联系在一起的“涌现”式团队，比政府高效得多地对地震后的辐射监测提供了可靠的数据。

人类进化到今天，依靠的从来不是权威的设计和控制，而是自下而上的“涌现”的力量创造了今天的世界。未来的发展依然不会由权力控制决定，发自底层无数的进化体的力量共同作用，在它们之上将会“涌现”出什么样的生命和社会组织形式，任何权威都无法控制。

这种力量的源泉就是去中心化的分布式进化体的连接。这个理念在2013年出现的比特币上再次得到了体现。第一个脱离政府控制，不需要央行发行和管理的分布式货币比特币，体现的就是去中心化和分布式计算和存储的典型特征。

未来是“涌现”强于“权威”的时代，可是，从一些机构的作为来看，似乎又做着和趋势背道而驰的事情。一些机构正在试图强化中心化的集权控制，从制度到思想领域，都在强化控制，试图建立一个自上而下由一个中枢，一个大脑集中指挥和命令的体系。

这样的体系是不是适应互联网时代的发展趋势，只能观察。一方面，没有哪个人可以控制自己体内的细胞、微生物，指导它们的工作，也不可能控制自己的心脏跳动、肠道蠕动，甚至控制自己的思想都不容易，我们的大脑中经常是好几个声音在争吵，最终的结果是妥协的结果而不是强力控制的结果。就像凯文·凯利所说的那样，生命都是无数去中心化，分布式依存的进化体按照各自的意愿行为，最终“涌现”出来的高一级现象而已。那么，一个社会不也就是无数个分布式存在的生命体构成的嘛，社会能不能做到对每一个生命体的管控？但另一方面，似乎从秦始皇编户齐民开始，集权就越来越强化着这种能力，现代化的管理手段更加强大，互联网和大数据同样也为集权管控提供着力量。

集权下，上下一条心，所有人的思想高度统一，行动高度一致的“集中力量办大事”模式，和像蚁群那样，每一个个体能力有限，但联系成了网络却具有一加一远远大于二的“涌现”式能力的模式，这两种模式到底哪一种才是未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