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柏林往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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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的荷兰海风彻骨,和斯大林格勒的寒冷不同,荷兰的空气里散落着湿冷的水雾,海风来时,阴哑低沉,如凄凉的哨声让齿间一阵阵发紧,我钻进车里,直到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明。阳光布满海天之间,Ben整夜坐在原地,他的眼神空洞好像不曾有过日夜更替,甚至连烟也不抽。轻拍他的肩背,是僵冷的触感,他恍惚回过神,缓缓站起,搭在他身上的军大衣顺势滑落再次将他惊扰。突然,他坐下身去,双手捂住脸,悲叹一声。一声漫长无助的哀叹。

      我们折返时,朝向阿夫鲁戴克堤坝右边的须德海,他脚下的步子很慢,仿佛在他身上一切的切都被放缓,仿佛时间对他而言是空旷无边的。他望向大海的双眸中反射着远处的白塔,立在残土一样的孤岛上,一座白色的塔。枯败的画面因他眸子里闪烁的汪泽而生动有力。而印在眸子里或者是画面上斑驳的疤痕也变的明显,它们像贫瘠的孤岛上被海风侵蚀过的枯木一般古老。

      待驱车离去,太阳已爬上更高的天际,一群白鸥盘旋在泛金的海面上。我试探着问:”兄弟,去扎克家喝两杯怎样,他自己酿的酒。“

      “虽然世界不怎么美好,但怎么也得活下去不是吗,绝望也是罪恶。”他没有回应,我接着说下去,Ben不做声只点头同意。

      “停车!”本突然喊,我示意司机再往前行驶一段停下。

        随他下车,走在后面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我们沿大街走,紧贴在一栋中古式横排建筑墙根走,这原是一处掷地有声的办公楼,如今像一堵绝望灰白的高墙。散落着深绿色的门栏窗棂,它们没落已久,它们无人问津,而每一块绿色正中处威严交错的褪色封条庄重在宣告它的悲哀。再往前,也就是本停下的地方,一般无二的一处封条后的,那是珍妮母女被捕前藏身的地方,现在我们无法推门而入那么难 。“

      “验证某些人是否值得相信,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先信任他们。”Ben转过身看向我,带着摄人的坚定。

        风从北而来,在寒冬里凄冷低鸣,白墙上的封条被风刮起拍打门栏的声响沉闷有力,一丛丛此起彼落,像生锈的刀片接连砸落,留下残酷的刮痕。而残酷只能拿来吓唬人心,凛冽的北风刮不掉不屈者的外衣,即便是寒冬,太阳的光辉依旧落在他身上,使他渐渐温暖起来,他挺起上身,缓缓脱下昨夜用来御风的大衣,神情肃穆。此刻他竟显得几分高大,在压迫中滋生茁壮的勇气庄重优雅。

        封条后的陈设透过窗户仍然可见,老旧的写字台上落满灰尘一如它的使用者曾在它身上写下那些浓重的寂寥。

        或许我该先告诉你有关这间空屋的故事。一个19岁本该沐于花海爱巢的女孩曾在这里度过两年灿烂的青春时光,在这旧桌上写满一张张纸。当然,原本桌子并不在这里,这两年里它和女孩没有一日迎着朝阳,然而女孩的日记里写下:“我的世界突然蜕变成一间房,我的眼前看见的是一片荒芜,我听到过道里的责骂声,踢打声永无止境,我能感受到墙外千万人正饱尝酷刑和离难。假如我不曾仰望天空,不曾见过光明,假如我不曾心醉于阿姆斯特丹的花海,不曾与爱人在风车下漫步,或许在这方寸之地不会如此痛苦。又如果我不曾拥有一切,闭上眼心里也不会有明天,不会有希望,我相信一切都会变好, 绽放无限光明的是心灵,制造无边黑暗也是心灵,我相信和平安宁终会复返,阿姆斯特丹的花开得更好,那儿有我的爱人在等待,已经很久了。”

      你猜的没错,这个叫珍妮的女孩是Ben的女儿,她的母亲是一名犹太人。42年起,希特勒在荷兰大规模驱逐犹太人。我继任时,荷兰境内的韦斯特博克集中营刚刚建成,伙同荷兰伪政府将犹太人用专门的列车像装载牲口一样,运到韦斯特博克集中营,辗转运往德国。据我所知,直接参与行动的盖世太保组织与荷兰铁路公司私相授受从中牟利,更让他们对逮捕行动乐此不彼。

        海德里希死后,希姆莱加固了对盖世太保的管控,虽名义为协助党卫军,实则只听命于希姆莱一人,对于这些我即无能为力更不想有任何徒劳的作为。我能做的,又是什么呢,一点点自我慰藉而已。我不想为灭绝人性的屠杀暴行说话,却一定该对所发生的屠杀梦魇偿还一份责任。

      当写下这一切时,窗棂上的铃铛正轻声沉吟,坠落在留声机流淌出乐章里,隐没了窗外破碎的暮色,凸显了我握着笔枯槁的手。而我,十分确信自己正在做的和将要走的路。就像他的遗言,他的名字叫马丁·尼莫拉,他曾经是德国人的宗教领袖。他因为反对希特勒的犹太政策被送进集中营受尽罹难,在死前饱受良心的谴责不亚于酷刑,才能让他在自己的墓志铭上留下永世的忏悔。

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教徒;

最后他们提着刀奔我而来,却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了。

  ------------------- 马丁·尼莫拉

        我在他的忏悔里,好像看到镜中的自己,还有那些僵死的昨天,正等待着临死时审判。审判来临之前还能做什么,而不只是诵读纸上铿锵的诗句。握着笔的手,枯槁的手,凶残的手,仍旧紧握铁剑,命运摆布到这里,灵魂流放到这里,还不挥臂抵抗吗?那么死将是枉然。

        我看到一个年轻的德国士兵一边将抵抗的青年开枪打死,一边微笑哄着刚刚失去父亲的美丽妇人怀里哭嚎的孩子…...他是谁?是来自地狱的鬼还是伪善的恶灵?夜幕越来越重,我在他身下寻找影子,但是,并没有。

      不知哪里飞来的鸟孤独的呼喊,惊扰了拼凑灵魂的笔,那些麻木的征战和血腥我已疲惫记起。在过去,现在和未来,无论是侮辱是崇敬,在肉体死亡之前,战斗仍将继续,爱憎同样。

        让我继续说故事吧。珍妮的恋人斯蒂芬是扎克医生与劳拉的儿子,他们一家是我在荷兰最信任的人。因为一次受伤我搬进扎克家,才得知BEN的故事以及他们之间亲密的关系。想到你得知我受伤,想象你可能出现的表情,夜变的温柔,朦胧的、模糊的想象你的轮廓......

        那么今夜,故事就到说这里,在我的身体燃起回忆你的火光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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