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行当》之 媒婆

对媒婆这一角色,是否可归为一个行当,着实犹豫了很久:第一,作为一个行当,这角色,在社会成员中,“从业”人数并不多,而且从未见过“扎堆”的。旧时武汉,筷子街、棉花街、芦席街、纸马街、打铜街、花布街、戏子街等等等等,即或没有形成行业街的,也有行帮会所之类行业组织机构。一直没有听说有媒婆街或媒婆比较集中的所在,更没有听说有媒婆会所。但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婚姻文化史里,有过漫长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岁月:互不相干的陌生男女,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父母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找个媒婆,为自己应当婚嫁的儿子、女儿“说”个好人家。而媒婆,她肚子里往往装着三街六坊十村八乡的“人事档案”:哪家有孤男哪家有寡女,她绝对是门儿清!至于哪家的儿子英俊有才家境殷实,哪家的姑娘沉鱼落雁陪嫁丰厚,真实与否,就凭她那一张嘴了——说媒说媒,诀窍和本事都在那一根舌上头。

如此说来,这媒婆,真还不是人人都做得来的。再说了,这婚嫁之事,少有能免者,在还没有自由恋爱婚姻自主这一说的漫长年代,这媒婆真还少不得。所以,把媒婆定为一个行当,真还不牵强。

这行当的称谓,还有好几种,比如,有称媒人的,也有称月老的,北方一些地方有称其为“红爷”的。由于旧时干行者多为女性,且是中年妇女,故多以媒婆称之。

媒婆在旧式婚姻程式里扮演着如此重要的角色,对婚姻当事人和当事人的家庭,都极为重要,所以,媒婆接到一笔“业务”,吃香喝辣自不待言,而且报酬不菲。再说了,媒婆,一笔“业务”到手,“做”十天半月算少的,弄不好半年一年也说不定,原因是,程序复杂,一项也不能少:首先是请媒婆——多是男方家庭,或看中哪家女儿,托请媒婆前去“说合”。这“说合”的过程,少有一“说”即“合”的,往返多次,几经“说”而后“合”,是常事。婚嫁双方把儿女婚事的过程弄得越复杂、时间耗得越长,得实惠最多的肯定是媒婆。不说别的,媒婆进门,好烟好茶请上坐,东扯葫芦西扯瓢的,扯到吃饭时辰,上席是媒婆坐的,鸡鸭肉鱼总是少不了的,油了嘴巴肥了肠子之后,草鞋钱也是少不得的。接着就是是“议婚”,之后是“订婚”,订婚之后完婚之前,还有“起媒”和“择日”:男方家须先办酒席请媒人,是谓“起媒”,剩下的就是阴阳先生选黄道吉日完婚了。我们这座城市旧日婚俗,完婚日多选“逢八”即农历初八、十八、二十八的日子,以应“要得发,不离八”的吉祥。周边如石首一带,民间婚日多定在农历九月十九、十月十六、十月二十四、冬月二十九这几个日子,据说这几个日子分别是观音菩萨生日、老和尚过江日、寒婆婆打柴日、太阳神生日,适宜婚嫁——这里有一点难得懂:别的什么神道生日倒也罢了,那老和尚过江的日子,怎么就是黄道吉日呢?再说了,出家之人且是个老耄的出家人,跟年轻人的婚嫁之期洞房之事有何干系呢?

还是接着说“媒婆”。女儿出嫁之前,照例还有个“开脸”程序:准新娘脚踩一把新扫帚,请一位婆家娘家高堂在、夫婿有才且有财、有儿有女长得乖的“全福妇人”,用红绿丝线把即将上花轿的姑娘脸上的汗毛绞拔干净,这工作也叫“扯脸”。扯脸时,“全福妇人”要边工作边反复咕叨:“扯前扯后,儿孙满楼……”扯光拔净,叫人拿过4颗热鸡蛋来,趁热在姑娘那没有汗毛的嫩脸上揉滚——这叫“滚脸”,也是边滚边念叨:“前滚,全家得福;后滚,六合同春;左滚,金银财宝;右滚,贵子连生!”滚过之后的这4枚蛋,还要分给4个小孩子吃……想来,麻烦倒还其次,急人的是,那扯成蛋壳样的光脸,有何好处呢?本来那茸毛依稀的嫩脸,蛮健康且蛮有想象空间的,人为地扯光了,不谈有无美感,那免疫力,肯定就差了许多,什么青春痘唧咕蕾子之类,长起来肯定就容易多了。再说了,那热鸡蛋的温度,要是掌控得不好,那无毛的脸,不一滚就卷起一层皮?

当然啰,在做这些准备工作之前,媒婆已经坐在上席的位置,准备大快朵颐,作最后的享受了……

对媒婆,旧有“撮合山”之说,想想吧,连两座不相干的山都能被她(他)们“撮”得合在一堆,本事是明摆着的,但是,把一双一点感情都冇得的男女“撮”得合在一起,是功德还是罪孽,就难得说了。“撮合山”最典型的个案是水浒里头的那个王婆,本身是个开茶馆的,不甘烧水卖茶,把“三寸丁谷树皮”武大的老婆“撮“得跟大药贩子西门庆合在一张床上,本就不该,竟怂恿潘美女害人性命,连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虽然名传千古,毕竟是遗臭万年哪……

如今,这行当的个体角色已经没有了,但这行当的工作还延续着,当然,用的是诸如“婚姻介绍所”简称婚介所的形式。从平面传媒上这类拥挤的广告看,生意还不错,只是,不晓得,有冇得新时代撮合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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