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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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 雄 也 会 迟 暮
电视上的明星总是衰老地隐秘而狡猾。一年十部作品,十年如一日的笑颦,打造一个时间为我驻足的美梦。可是赛场上的明星却顺着时间轴,生长地野蛮而坦诚。四年一次登上奥运舞台,身上突如一夜春风来的绷带,脚下骤减的节拍,还原一声“时不我待”的长叹和感慨。
挽救两个赛点,傅海峰第二次站在男双最高领奖台,完成封神之作。脖子上挂着和四年前成色一样的金牌,他却哭着说:“感觉自己离这个舞台越来越远了。我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时间,再继续为这个队伍付出。我没时间了。”
身旁的搭档张楠还在满心规划着自己四年后的里约之旅,傅海峰却泪流不止,左手掩着半个脸,无名指上的戒指暗自耀眼。
2004年雅典奥运会,小组赛首场比赛,中国男篮惨败西班牙队。五次犯规被罚下场的姚明怒摔队友递过来的毛巾,完成了对四字成语“怒其不争”的满分造句。之后,中国男篮挺进八强。
2016年的里约,小组赛全部失利,一身孤勇的易建联黯然坦诚“都说路还很长,但其实一晃,一晃,就过去了。”
而被国内媒体倚以下一个球队领袖重任的王哲林在赛后告诉记者“我们这个团队很团结,我觉得我们肯定会不断进步。”
朱启南,04年以天才之姿横空夺得金牌,08年以0.8环之差哭着站上银牌的领奖台,右手死死地攒出一个第一的手势;16年无缘奖牌,还是哭了。
已过而立之年的朱启南赛后接受采访几度哽咽,:“当最后一发子弹扣出去的时候,我想,一切都结束了。我该过回自己原有的生活了”。
于洋:“当你发现一天的训练量完成后,体能却不再是睡一觉就能恢复的时候,自己已经开始感觉到吃力了”。
揽着一身的腰伤,窸窣着鼻涕,张继科轻描淡写地在直播中问粉丝“我打不动了。如果我和马龙都退役了,你们还会看乒乓球比赛吗?”
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四年后的自己还会不会和你们隔着屏幕,错着时差,同步悲喜。
又哭又笑地睁着星星眼,自觉扮演失心疯的傻子。
喂,你有没有一种感觉,我们都已经不再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了。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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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 和 一 个 时 代 一 起 老 去
其 实也 挺 好
如果说人们仗着青春的挺拔腰杆而肆无忌惮地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是什么,熬夜大概会高居to do list的榜首。
一边痛着叫着挥霍生命,一边笑着跳着虚度青春。
好在,凡事都有冲撞终点红线的那一刻。当一夜的鏖战需要一天的头疼和腰酸来偿还时,恭喜你,顺利抵达少不更事的finish line。距离老当益壮,仅有一步之遥。
2016年,我死性不改地对照着赛程表,有条不紊地定了一溜串的闹钟。调大了手机音量,才有些放心把自己的身体扔在凌晨一点的床上。四年后的2020年,可能仍旧是大龄单身女青年的我,不太可能设定一个除了上班时间之外的闹钟。
2020年,其实,我好怕
我好怕熬夜过后,眼角野蛮生长的新鲜皱纹
我好怕熬夜观赛的途中,比鼓点还铿锵有力的欢快心跳
我好怕在自信满满的熬夜准备中,已经开始摇摇欲坠的眼皮
我好怕在雾霾拥抱的傍晚工作日,等着我打开的不是体育赛事APP,而是word文档和Excel
我害怕我不再是电视机前那个疯狂怒吼的少年,可是他们也畏也惧...
脚步的移动逐渐跟不上意识的指挥,夺冠后庆祝的方式开始用眼泪取代撕衣服和狂吼,赛场上轻盈飞动的身姿被时间裹上了厚厚的糖浆,浑圆而稳重地粘坐在场下的教练席,默默鼓掌。
我们和他们在各自的当打之年平行又交错着。我们做着白日梦,喝着冒泡的汽水,从头发丝儿精神到脚趾头,看着他们在短暂的运动生涯里实现自己的梦想。彼此的时间影像重叠,互为刻度,互作纪念。我记不住王仕鹏的那个压哨三分球具体是在哪一年投出,但我记得一个初中的少年在绿油油的夏日从沙发上跳起,拍红了巴掌;我算不清以第六顺位进入NBA雄鹿队的易建联到底是二十出头多少,可是他上场勇夺30分的那天分明下了一整天的初雪;林丹第一次问鼎世锦赛冠军的那个军礼,是十年前的我对超级丹的第一印象。
很多人在微博上说,当年自己看女乒时还是张怡宁,郭跃,王楠的时代,排球是周苏红,王一梅和赵蕊蕊的队伍,男乒是王皓,马琳,王励勤的天下,羽毛球是风云组合和林丹的赛场。
甚至在前几日,刘翔空降热搜。他在《极速前进》里再次站上百米跨栏的跑道,然后起跑,三步一栏,加速,冲线。好久不见,他做回了那只发令枪一响就会离弦的箭。
可如今一转眼,旧人已去,新人悄然而至。不知道大家还愿不愿意再花上时间去了解一只全新的球队,还会不会再有热情见证一张新鲜面孔的赛场大满贯?嗯,除非有科科的盛世美颜。不然,好累啊。在这个年龄,从头开始,哪怕仅仅是作为一名观众。
而当年对最爱的那只球队信息的如数家珍,对最爱的运动员所取得的比赛成果的倒背如流,这些疯狂的小事所残存的唯一后作用力,大概也不过是当你重新坐在电视机前,偶然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仍然意气风发地出现在赛场之上时,心里跟捂了热水袋一样暖地踏实,“呀,你还在呢”;或者像撞见鬼一样,突然指着正结结实实坐在场下的某个秃顶胖子,大叫“我靠,你什么时候在这儿了!”胖子打了一声喷嚏,在心里冷笑道,“你也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发际线吧。”
在青春荷尔蒙炸裂的日子,见证一个意气风发的选手问鼎冠军是多么幸运;
到了鸡毛飞舞的唏嘘之年,陪伴一个长久坚持的老将完美谢幕是如此欣慰。
四年不短,却照旧转瞬即逝;四年不长,但也没人敢轻易把它用作度量衡。
“诶,你哪一年的?”
“我啊,我科比得第一个MVP的时候还在上初中呢。你呢?”
“我操!我是邓肯那一代的!”
我知道,你们都是和张继科马龙孙杨宁泽涛老婆同辈份的。
他们老了,我们长大了。不再唯金牌论并不只是放过赛场上挥汗如雨的他们,更是放过一个不成功便成仁,泪如雨下的自己。
我们当然希望他们的胸前挂着金牌,不是觊觎它的重量,而是希望所有的努力都配有最好的回报。或者至少,能得到最好的安放。
他们站在红旗下,裹身于国歌中的那短暂几十秒中,我们还是会哭,会感到骄傲。但比起为整个泱泱大国感到骄傲,我们更为渺小独立的冠军个体而骄傲。如果这是你们想要的,多好,你们做到了。如果你们认为这是我们所想要的,多好,你们也做到了。
刘国梁:“下一届奥运会你们三个还不会不会都在,一起再打团体赛,我觉得希望很渺茫。所以希望你们好好珍惜这次。”
我的闹钟会在四年后的凌晨两点再次叫醒我,督促我黑白颠倒地尖叫和痴狂吗?
多庆幸,东京和北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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