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尺度之外，这则成人寓言里还藏着残忍
这两天，豆瓣口碑榜上有部热门影片。
被「日影佳片风向标」《日本电影旬报》列为年度十大佳片之一。
却充斥着大量的血腥、暴力，甚至是大尺度的情色桥段。
近期被诸多热议。
就是它——
《从宫本到你》
宮本から君へ
海报上的两位主角，都是清新系的代表演员。
女主角苍井优，岩井俊二的御用女主。
在《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和《花与爱丽丝》等作品中的表现，都曾让观众印象深刻。
电影《花与爱丽丝》剧照
这两年也依然作品丰富。
角色形象一般都温柔体贴，可爱善良。
但这一次，苍井优大胆突破自我。
无论是题材尺度还是表演深度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与之搭档的男主角池松壮亮，童星出身。
看起来也是闷闷内敛型的性格。
在《濑户内海》中跟菅田将晖坐河边聊75分钟就可以成就一部佳片。
而在此次新片中，不同以往，有着极其惊人的爆发力和感染力。
这一点，后续再进行展开。
王小波在《黄金时代》中写过：
「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
在今天更通俗地来说，社畜的日常就是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池松壮亮所饰演的主人公宫本浩就是这么一个社畜。
没有丰富的经历，没有牛逼的家庭。
只是一名小公司的小职员，从工作能力到人际关系，处处平庸，毫无亮点。
不仅如此，他的性格也不讨喜。
固执，幼稚，有时甚至有些懦弱无能。
简而言之，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小人物，扔在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小透明。
事实上，在这部电影之前，已经有过一部同名电视剧。
与电影版完全是原班人马。
剧版侧重于对宫本卑微职场生活的描写和探讨；
而电影版则在沿用故事框架的前提下，更聚焦于情感生活。
宫本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中野靖子（苍井优饰）。
性格开朗，落落大方，能言善道。
是宫本社畜生活中的最耀眼的一道光。
但是不同于电影海报上的阳光灿烂；
本片与「甜蜜」「温馨」「治愈」这些词都毫不搭界。
暴力，血腥，浓烈的愤怒与极度的仇恨，才是本片的真正底色。
这一切，都要从一起强奸案说起。
在某次与客户聚餐结束后，客户的儿子拓马送情侣二人回家。
宫本喝得烂醉，倒在床上便睡得不省人事。
而色欲熏心的拓马则趁机强暴了靖子。
靖子再怎么乱踢乱踹，也无力抵抗身壮如牛、拥有运动员体魄的拓马。
而更令她绝望的。
是曾经夸下海口要保护自己的男友，在暴行发生的时候，却只是在眼前酣睡。
所谓的承诺，在现实面前显得格外滑稽可笑，不堪一击。
第二天，宫本一无所知地醒来。
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突然女友对自己冷眼相待。
直到靖子的愤怒与悲伤难以掩盖、喷涌而出。
这一段两人的对手戏，堪称整部电影的高光时刻之一。
靖子先是呈麻木状态，不愿开口，只是一遍遍重复：
「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睡着了而已。」
但对方一再追问，昨晚的痛苦遭遇又开始涌上心头。
加之对眼前人无能的痛恨，眼泪随之决堤，倾泻而出。
镜头转向宫本。
他的表情经历了最初的茫然，到听闻真相后的难以置信；
再到意识到真相的残酷，激起满腔的悲愤与自责。
整段情绪变化的起承转合，细腻动人，令人赞叹。
那么，心爱之人遭人践踏，愤怒的宫本会立刻冲到禽兽面前为靖子报仇雪恨吗？
并没有。
事实上，他连对方到底长什么样都已经不记得了。
他在骨子里，根本就缺乏复仇的勇气。
尽管缺少了剧版中对于他工作方面一事无成的铺垫；
但电影版还是通过几个细节呈现了宫本性格中「懦弱」。
与靖子交往不久后，某次在她家中，宫本遇到了靖子的渣前男友醉酒后上门闹事。
谁能想到渣前男友竟然是井浦新
靖子费劲地与渣男周旋，使出浑身解数进行驱赶。
而身为现男友的宫本做了什么呢？
只是站在一旁傻愣地看着，没有任何举动。
尤其当渣男在他耳边说了句「快逃吧」后，宫本真的就立马拎起公文包作势要离开。
靖子失望地扶额，「你也让我火大」。
憋了半天，宫本才好不容易颤抖着嘴唇从口中挤出一句「这个女人我来保护」。
虽然这么说着，但脚下是一步也不敢动的。
最后也是渣男闹够了自行离开，所谓的「保护」不过一纸空谈。
靖子也对宫本的「豪言壮语」冷嘲热讽。
更是出口伤人，说跟宫本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报复四处拈花惹草的渣前男友。
而对此，宫本同样给出了备胎的标准答案：
选择原谅。
所谓的低到尘埃里，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也就是在当晚，两人发生了性关系。
但这不免让人怀疑。
宫本当时展现出的一丝「男子气概」，似乎是在被另一个异性嘲笑后所逼出来的。
而强奸案的发生，并且是在自己在场的情况下进行，无疑是对宫本「男性尊严」更大的践踏。
而这也再次遭到了靖子的嘲讽。
宫本表现得极其愤怒、抓狂，甚至比真正的受害者——靖子本人还要激动。
但这到底是出于对对方的同情，还是对自己被狠狠地践踏了身为男人的尊严而意不平。
因为心爱之人受到伤害而产生的愤怒，与因为私人财产与权益受到侵犯而产生的愤怒。
仔细品一品，其实不难发现二者之间的区别和背后的价值逻辑。
在靖子看来，宫本的愤怒可能还要更接近后者一些。
宫本被靖子的话深深地刺痛，终于燃起斗志。
但这种斗志，跟面对渣男的情境，有某种重合。
与其说宫本是在为靖子复仇，倒不如说更像是为自己脆弱的自尊挽回颜面。
依然是被逼出来的。
而且，相比只动口不动手的渣男，强奸犯拓马更难以对付。
宫本第一次尝试，就直接被强壮的拓马一拳放倒在地。
不仅被打得血肉模糊，连门牙都掉了。
这是一场几乎不可能赢的战斗。
但是又必须赢。
再次寻仇时，自认为做足了准备也依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甚至直接被提起来，差点从楼上扔下去。
这两场寻仇的戏码，拳拳到肉，赤裸血腥。
甚至还有一丝无厘头的中二和热血。
尤其是最后，宫本意外地反败为胜，更是戏谑至极。
这场血淋淋的复仇对决，最终是懦弱的怂男宫本获胜了。
然而作为观众所能感受到的，并非大获全胜后的喜悦与畅快，而是劫后余生般的惨烈与悲凉。
极度的懦弱无能与极度的雄性自尊。
两种冲突的性格因素，奇异地融合在了同一个人身上，让宫本的形象十分耐人寻味。
这部电影出自传统男权观念极其浓厚的日本。
影片中有大量细节强调「男性气概」的根深蒂固。
宫本不容自己的「男性尊严」被践踏，并选择拳头暴力这样的原始方式来试图进行维护。
然而他在战斗中的惨烈、丑态，以及下三路的攻击手法，又恰恰是对「男性尊严」的极大颠覆和嘲讽。
在靠体能优势占优、象征绝对男权的拓马面前，作为女性的靖子自然是弱势的。
但很多人却往往忽视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逻辑里，绝大多数像宫本这样的男性同样是弱者和受害者。
据鱼叔观察，在很多「直男癌」思路里，在攻击女性的时候，是绝不敢说自己头脑更聪明、做事更能干；
（因为他们无法证明。）
而更侧重于强调自己「体能上的优势」。
「男女平等的话，别找我拧瓶盖哦」
「搬砖种田的累活，你们女人去干哦」
说出这些话的人似乎没有意识到，人类社会的建立和运转根本不是以体能为基础的；
恰恰相反，体能也会成为工具，被贩卖和交易。
当我们说「男权社会」的时候，根本不是包含全体男性；
而是一小撮占据了顶部绝对资源与绝对比例的男性精英。
我看过一个关于「歧视的代价」的演讲视频，里面有个例子特别有意思。
一夫多妻制，被公认为是绝对男权社会的标志。
假设一个达官贵人，配十个妻子。
那么剩下的九个男人呢？
奴隶、仆从、劳工。
但依然很多男性会崇敬自己拥有绝对权力的美好想象，因为他们只会以为自己是那一个。
但90%的概率，你是那九个中的一个。
只有那九个男人会攻击那十个女人，为什么贪图物质、贪图显贵，非要去给那个男人做妻做妾。
也只有那九个男人自认为不得不花更大的力气赚钱，吐槽为什么娶老婆、找对象那么昂贵、那么费劲。
他们在默认只有付出更多的经济成本，才能从那个优势者手里争取自认为更好看、带出去更有面的女人。
而一夫多妻制的建立，是谁决定的？
男人们。
这只是个例子，一夫多妻虽然消亡，但同样的逻辑在今天社会的方方面面其实同样可以套用思考。
这就是男权社会的成本与代价。
鼓励男性追求男女平等，恰恰是在鼓励更合理的社会资源分配，减轻90%男人的压力与压迫。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说《从宫本到我》这部片子，恰恰是在嘲讽和反对「男性气概」。
而为了更好呈现被社会或强势者打压的无力与愤怒，影片从头至尾，都弥漫着强烈的情绪。
大量场景中充斥着疯狂的嘶吼，颇有一种全员马景涛的既视感。
无论是在家中挣扎撕打时，情绪崩溃的靖子和试图安慰她的宫本。
还是得知靖子怀孕后，跑到公司试图求婚的宫本和拒绝求婚的靖子。
隔着屏幕都觉得吵。
这样的处理，一方面，跟作品改编自漫画有关，表达相对比较夸张。
另一方面，沸腾的情绪也是这部电影的内在的驱动力。
成人世界的艰难，面对现实的无力。
在巨大的丧感之下，人人变成了盛满种种负面情绪的容器。
悲伤，绝望，愤怒，癫狂。
而咆哮，则是在生活面前，唯一的宣泄途径，即便似乎没什么用，却是一种纯粹的本能。
这种面对困境流露出的，近乎原始的动物性的挣扎，也带来了一种近乎原始的震撼。
因而尽管这几乎是一部从头丧到尾的电影，却又从中无端生出一种负负得正的效果。
这样个性鲜明的电影，评价大概率也是两极分化的。
有人深受感动，有人难以接受。
的确，这部电影，或者说这类电影，无法带给观众愉快的观影体验。
没有感人的爱情，也没有讨喜的角色，没有这一切精致的外在包装。
而最绝的是，它并没有试图对这一切进行任何遮掩。
角色的特写镜头都是充满瑕疵与疲态，毫无美化的。
赤裸，粗糙，野蛮。
却又生机勃勃。
在未来某个瞬间，某个被生活逼得喘不上气的艰难时刻。
你也许会突然回忆起这样一个鼻青脸肿，却仍然对着空气愤怒地挥舞着拳头的男人。
可能毫无感触，只觉得滑稽可笑；
亦或许，突然泛起一丝共鸣，一丝不曾有过的感触。
而这大概正是这部电影所要追求的，也是片名的意义所在：
「从宫本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