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化

文/赛宁

一

坍塌是从石头内部开始的，

剥离之后繁衍，繁衍之后剥离，

感磁后的石头无法指示南北，

却指向遥远的石器时代。

二

石头被人类软禁，

你看，多少石头卑微地活着：城墙，古道，碉堡，压棺石……

一代鸟把粪便拉在岩石上，

又一代鸟把粪便拉在岩石上，

发酵出一朵不落的白花。

许多名字葬在石头里，疼得滚来滚去，

滚过阉割的宦海，碾碎腐臭的裹脚布。

一只鸟用它填海，一只狗把它吞噬，

而历史课本只把它当作一个童话，一个供消遣的睡前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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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苦难的石头从不向黑暗靠拢，

在四方的神庙里，那些石化的微笑，

刻着四个字：大慈大悲。

许多名字葬在石头里，在那里不悲不喜。

一块石头被雕琢，是一个灵魂创造另一个灵魂，

一块岩石能长出一个神话，开出不落的花，

喏，情人无名指上的石头，便成了来世相认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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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颗人心便是一块石头，

感磁后并不相吸。

却相继出海找寻无人孤岛，要把自己流放那里，

做孤独的守岛人。

石头终挣脱远古的咀咒，

石化的人心从内部开始坍塌，

空虚又饱满，饱满又空虚。

地球颠倒了南北上下，

从海底滚下来的岩石，

击沉一座座山峰。

而人类竟从古老的法典中找出依据，

宣告这件事是合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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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多少人类还活着：

是菜农，民工还是那只剩下一只猫眼的奸商。

后代在地心深处繁衍，繁衍，

石化的人心被高温软化，砰砰地跳动。

于是，回忆在世界爆炸，

遂想起，8000多年前的半地穴式房屋前，有一片麦地；

想起2000多年前先秦的宗庙与秦皇的城墙；

又想起30年代的小米和步枪；

想起有一个毛姓的领导曾向世界宣告一个新中国。

回忆的火焰向深夜深处蔓延，

想起一个相亲相爱的新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