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谈及死亡

这个夏天,我二奶死了。

别闹!我把我爷他弟叫二爷,把二爷的媳妇叫二奶,老家都是这么叫的。说到这,我突发奇想,街边店铺门口,投一块钱硬币坐一次的玩具车里经常播放的那首儿歌什么时候也更新一下吧,不要总是“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奶奶……”可以加一句:“爷爷的弟弟叫二爷,二爷的老婆叫二奶……”

“这么沉重的话题,你在这开玩笑!还TM有病吧?!”

嗨,别紧张,谁还没个病咋的了?我只是试着在谈及死亡这个话题时轻松一点。

暑期实习的时间安排让我无法回老家参加葬礼,只好在实习结束后回去给她老人家烧香烧纸,以寄哀思。

从西安回到老家长安,白纱布在头上缠几圈,整顿一下思绪,就往二爷家里走去。

在灵位旁,取香,用烛火点燃,胳膊小幅度抖两下把香上的明火熄灭,不能用嘴吹,插入香炉,

深度适合以便让香立住,力度适中防止把香折断,

退后,双膝跪地,磕三个头。前面放一个火盆,所有后辈围一个半圆,把纸钱放到盆里烧,这个时候,一般是女儿要哭出来,哀痛地把想念的话哭喊出来, 悲伤的情绪冲出来,这段时间待客和处理各项事务时那些藏在平静,理性,淡定下面的悲痛,全部在这个时候释放。

烧完纸,三个头。

嗨!怎么又严肃起来了呢?貌似这个话题自带严肃气质。那我尽量轻松吧。

上面这些葬礼有关的流程我高二的时候完整地经历过一次,那是我第一次离死亡这件事这么近。当时正值学业水平测试前夕,我奶,患脑血栓十年左右,因神经压迫,一直无法说话,右腿右手无法正常活动,一天早上,我在学校上学,她和我爷在家里,毫无迹象地晕倒过去,不省人事,脑死亡之后在医院病房坚持了几天,被送回老家,等待着所有生命体征的消失。

我知道她正式死亡的消息,是高二班主任“小马哥”从班里把我叫出来,然后说我家人让我回老家,还说:“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事吧?”。我当时下意识说我知道,心里也摸不准,只是猜测说不定有什么好转呢,说不定只是让我回去再陪陪我奶呢,可是在请假条上,让写明请假原因时候,我不知道写什么。

“老师,这块怎么填?”

“你应该知道怎么填吧。”

我嗯了一声,下笔去填,妈的,还是不知道写什么。

小马哥好像突然一跺脚,自己心里也下了个很大的决心的样子,一把拿过我手中的笔,快速地写下了“回老家奔丧”这几十个字,说“几十个字”,夸张手法,表达这几个字太沉重。

所以我看着这几百个字心想,靠,事情好像有点不妙!

回到老家,已是傍晚,还没进门,嘈杂吵闹的人群声已经向门外传出来。往里走,一切该有的摆设都已布置好,乡里乡亲,屋里屋外全是的,围着桌子喝酒打牌的,沙发上嗑瓜子聊天的,厨房里灶上烧着火,人气越旺越好,越热闹越有面子。

我姑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给我头上缠上几圈白纱布,身上穿上孝服。我坐在墙边的一条长凳的一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想,我还不哭?看来我已经够成熟够坚强了,真不愧是个男子汉呀。

目光移到灵位上我奶的照片,盯住看了两秒,我哭成傻逼了。

这么突然地告诉我,谁受的了啊!

事情过了,我在周记里写了一篇十分哀伤煽情的文章,把语文老师看哭了,语文老师悄悄拿到别的班,把那个班的学生们都看哭了,既然是悄悄地,我就装作不知道,然后老师问我的意见,帮我把这篇文章登上了校刊和一家报纸。报社登是登了,但是给我删改的,都快改成小学生作文了,挺傻逼的。

有个细节,之前因为行动不便,全是我爷在照顾我奶的一切,我奶离开了,我发现我爷表现的很平静,起码他在我们面前是这样,是有些沉重,但是情绪上表现得十分冷静。我猜想,人到了这个年纪,身边的同辈人一个个地离开,那种心境不是我能想象的,但绝对不会像当时的我,一个十来岁的高中生一样,那么容易哭出来。

“今天我回老家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你爷突然一下子哭出声来了。说这几天他自己在家,也没人给他打个电话。”,一天我放学回家,我爸说。

我突然觉得,表面再坚强,大脑也不会骗人。

后来我在沈阳上大学,每个月会给我长安的爷,和我蓝田的爷奶分别打一个电话(我从小把姥姥,和姥爷叫奶奶和爷爷,该是因为家里不富裕,没坐过路边放儿歌的玩具车)。即便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即便没有多少共同话题,即便主题重复,内容老套,三年了,学校的饭菜被问了三年,天气被问了三年,水果价钱被问了三年,宿舍冷热被问了三年,“晚上吃饭了没”被问了三年……

那又怎么样?你看似可有可无的交流,可以给双方心里安稳的感觉,这就够了。

这次,我二爷也是,我看到他时,他抽着烟,和人们说着话,可谁都知道,一切真实情绪都被压抑着。还在学校时,我因为不能回去参加葬礼给二爷打过一个电话。我爸说当时他在旁边,电话打完,我二爷露出了那天第一个笑容。

其实人们悲痛的时候,严肃,哀思的情绪可以满足大脑,就像快乐的时候,喜悦,开心的情绪可以满足我们一样。

回忆了这么多事情,为什么我还没有说我对待死亡的想法呢?因为我没有想法。

也不是我没有想法,我有想法,但这想法太老套,就是我觉得我应该勇敢地直面死亡,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我自己的体重,或轻于我理想女朋友的体重。 我必须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奋斗中,使人生充满意义……

我怕死!

我怕死,我一直不敢想我有一天会死,这听着挺矫情。如果阿拉丁神灯出来个神,我会向她许愿(没错,是“她”,我喜欢女神),我愿望绝对是长生不老。如果实在不能长生不老,我也特别想见证人类文明的灭亡,我觉得就值了。(这点是周奇墨老师提醒我的。详见《一言不合》,“我们都得死”。)

但是那些愿望都是不太符合实际的小概率事件,我们只能普普通通的死去,基本上是这样吧。作为一个喜剧爱好者,我比较欣赏单口喜剧表演者周奇墨的想法,在自己葬礼上让大家都笑呵呵的,恨不得在葬礼上给自己搞个吐槽大会,让说单口的朋友来讲段子。

不妨就说说我听到的一些其他人对死的看法吧,其实还有一些单口喜剧人想过死亡。

乔治卡林说,人生应该以高潮结束。

周奇墨在网络电台节目《一言不合》中提到,他试想过一种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生命,想让死亡在自己掌控中,比如,什么时候活够了,最后一场单口表演完后,场子依旧笑声掌声不断的时候,在后台拿枪把自己崩了。

石老板说登雪山的时候,雪崩,看到一大片白茫茫的雪向自己扑过来,眼前的世界达到极致的美好,大脑中达到极致的兴奋,与世界融为一体的美妙感受。那个时候心里只有一种想法,活够了。舍得死了。

本来要把周奇墨和石老板当榜样的我表示,我舍不得死。

既然避免不了严肃,我就正儿八经说一下吧,在不一定有来生的情况下,我只能活一次,那就让这一次去尽量经历更多,经历越多,就越值。希望有一天我能活在过程里。有一天我能舍得死,安然接受一切最好的安排吧。人生,丰富经历,无愧于心就好,无愧于心,也就可以坦荡地把自己称作一个“人”。

对了,去我二爷家啥都没带,走的时候还拎了一箱特仑苏回来,

我不是人。


注:想真正听轻松地聊”死亡“这个话题,那就去听周奇墨的《一言不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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