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考古

       下午，陪周周，去书城。直奔我们习惯就座的那个角落，有一男子，倦在那里，时间是近三点钟，他正在瞌睡之中，看来不似是来看书的，也许只是专门在歇脚，也许是陪太子读书。先提议上一层楼，转而还是决定在同个楼层，找另个角落。这日人多，角落没有剩余的。

        在靠近另个角落的不远处，垒了一摞书，像个小小的城堡。我们选择了它的一个侧面，作为自己的靠背，将两个折叠小凳打开，平齐摆放。她去找要看的书，在其他楼层。我站立在原地，四处打量着。靠墙的那一面书架上，有一些自己正感兴趣的，搜寻着从中选出来一本。

        在去书城的地铁上。对面坐了一男一女两个大人，和夹在两人之间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自己有点犯困，闭目养神之中，周周小声地在左耳嘀咕着：怎么，大人都架着二郎腿？顺着她的提示，看过去，果然：那两个大人正架着腿。她再东张西望，顺着再看：满车厢都是。

        有趣。那本被选中的书，陪了自己两个多小时。先从附录看起，然后从前序开始依次往后翻，一篇一篇的，不长不短的文章，很符合自己的阅读习惯。口述史和个人记忆，是这几年来，自己一直感兴趣的方面。外加，隐隐约约在，于这日刚刚有所爆发的对于考古的偏好。

        读着作者对于制造“心灵考古”这个词的自我辩解，忍不住一笑：这人，大概与自己，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在看这个世界时。这笑，当是自己在众多路人之中偶尔能够遇到一个自己以为的同好之时的那种，会心一笑。左边的位置，经常是空着的，因周周跑开去放书取书。

        正着迷于作者分享的他如何做口述访谈的流程。一位年轻女子，抱了两本书，来到了自己面前：请问，这位置有人吗？微微地抬头，没有注意她的面目，只是把握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左扭向空着的那张小凳，回她：这是我女儿的位置，她要坐的。谢谢。一袭黑衣向远飘去。

        心灵考古，是在两个人面对面对话，一个对另一个进行访谈，以形成能够作为口述史料的文档的那个过程，作为访谈者，所要抱持的一种态度：对面，是活生生的、独一无二的人，当用自己的心，去把握对方的心，达成双方的信任。考古，是关注对方那独一的成长历程。

        概而论之，透过这个访谈，意图借由双方的信任而构建出的，不是对面这人的简单年谱、或显或隐的事功，而是对面这人的内心独白、那条本不显现的心路。读到一小段：作者这些年，一路鼓吹着“人人可以做自己的口述史”，那是他真实相信，是他真心想去出力促成的。

        只是，多少年一路走来，他反思出的是：那想做的，那愿意做的，你不去找她，她自己也会去做，或者，找上门来，请你帮助来做；那不想做的，不愿意做的，你怎样费功夫，都会是事半功倍，甚至于无成。读着他检讨着自己曾经的一厢情愿，读着他是一再地在摸索着。

        默默地笑了。就好像，在笑自己。抬起头，休息一会。前面地上，有个小女孩，在走动。她的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这边。她朝我，走来了。她走到了周周空出的那条小凳边上，她的眼睛注视了一会我的眼睛，然后，她微微地弯下腰，伸出右手，像是要朝着那张小凳探去。

        看着她，笑着开口：这个凳子，是姐姐要坐的，你不能搬走哦。她停下来，回复到站直了，她的眼睛注视着我的眼睛。我不知道，她是否明白了我说的话。背后几米开外，她的大人，大声开口：谁谁，你回来，那是姐姐要坐的凳子，你不能去动。应声，转身，她走回原位。

        忍不住，笑：这小女孩，想来搬这小凳，很好理解，因为她见到了空着的小凳；那大女孩，想坐这个小凳，不好理解，因为这小凳显然不是公共物，且也是配给小孩来坐的。也许，问题在自己这边：那大女孩，在自己看来，是二十出头的成人，实际她只是个小学初中生？

        今日，去图书馆，还书借书。来到历史的书架下，抬头，举目：又遇到了他。昨天后半本的匆忙翻过，刚好可以籍由接下慢慢地细读今天遇到的这本，来予以补救。再取，是昨天他的论文中提到的参考文献，也顺带借来进一步研读。然后，边选取，边明白：昨天所遇是个开场。

        昨天，很愉快的一个下午，因为读一本书，像遇到个旧友。晚上，翻了本小说，带自己到深夜。事后而言，不翻更妥。记下了一句，总有人问主人公：你是干什么的？回曰：请叫我先知。把笑勾着浮起：他的回答，呼应着下午那本书里，作者在每次演讲的开场白：我是某某。

        这两本书之间，好像没什么牵连，又好像有：两位作者大致同年；先知预告未来，考古报告过去。好奇：今天再次遇到并将昨日所遇归结为开场白的这一串，昨晚遇到的那位先知，怎么预先没能够给到自己一些些的示意，让自己能够觉到，今天所借的，本来就会是这些个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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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19年10月0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