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散记》之二

按语:本文为2001年之旧作,改毕于2002年,虽勉力为之,然当时见识必定浅薄幼稚,疏误之处难免,此番依原貌推出,以作怀想旧事之意,聊以自慰自鉴,如有不妥,尚乞方家批评指正。          ——笔者



之二  情牵菏淀

      骄阳似火,车行如电,平滑的路面和银亮的防护栏不时将炽烈的日光折射到车窗上,闪烁耀眼。连绵起伏的太行山脉由远变近,又由近而远,大地的形貌和色彩不断变换着,仿佛摄像镜头似的一幕幕闪过。

      与南国相比,北方的确是太朴素了,除了北边的古长城和西边的太行山脉,几乎全是单调、呆板的土丘和平原,当然也有不少河流,但也大都失去了原先水流湍湍的风采,枯水季节往往是干涸的,露出沙砾突兀的河床。特别是今年春夏雨水奇缺,杂陈的植被呈现出浅绿的色调,满眼的灰黄斑驳和枯秃萧条。“从塞外吹来的沙漠风/已卷去北方生命的绿色……而我/却爱这悲哀的北国……我看见/我们的祖先/带领了羊群/吹着笳笛/沉浸在这大漠的黄昏里/我们踏着的/古老的松软的黄土层里/埋有我们祖先的骸骨啊/这土地是他们所开垦/几千年了/他们曾在这里/和带给他们以打击的自然相搏斗……这国土/养育了为我所爱的/世界上最艰苦与最古老的种族。”是的,尽管北方缺少南方物候的温软宜人,也不及南国山水的钟灵毓秀,但正如漠漠戈壁之有胡杨、邈邈边塞之有红柳一样,北方也自有枝影婆娑的槐柳、叶片青青的榆杨,如果将这些景致摄录下来,也是别有韵味的,何况诗人艾青笔下的《北方》已早如雄鸡大风道出了淳朴渊远的民族史魂。当然,我如前描述丝毫没有贬低这方土地的意思,后面的引述更非盲目溢美之词,正如一首名句写到的“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有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倘若朋友们能从中理解我久已埋藏在心底的深意,也算是心灵相通了。

      当开始发现路基下两侧不远处有大块金黄麦田的时候,车已渐渐驶入河北省境内了。先是可以辨出界限的大块麦田,再往前走就简直是一望无边的麦的海洋了。正是小麦成熟的季节,微风中起伏的麦浪在艳阳的照耀下摄人心魄。辛勤的农民们在或远或近的麦田里挥汗如雨、腾挪闪跃成一幅迷人的风景,那自古以来只有对活其生命、予其希望的父母或大地才肯弯下的脊梁正如一张张满月似的弯弓直指苍穹,凝聚日月精华,融汇雨露结晶,收获一份份沉甸甸的希望,仿佛神工巨笔描绘的一幅大写意国画,让人心中不由地肃然起敬。

      河北省地处黄河下游以北,面积约19万多平方公里。据记载,夏禹治水以后,中国分为九州,河北为古冀州一部分,因而简称冀;春秋战国时代,此地属燕赵等国,故又有“燕赵”之称。河北一词始见于唐代,亦如山西地处太行以西一样,因位于黄河北而得名,清为直隶,1928年始称河北省。主要名胜古迹有赵州桥、山海关、清东西陵,避暑山庄北戴河、黄金海岸南戴河、著名湖泊白洋淀等。翻阅地图册不难发现,一条名叫滹沱河的河流连接山西中部、横贯河北全境,仿佛一条沟通晋冀的动脉,在两省大地上奔涌流淌。滹沱河长540公里,源头在山西省五台山东北的泰戏山,穿过太行山脉,挟带着黄土高原的泥沙,向东流入冀中平原,在河北献县和滏阳河汇合为子牙河,最后经天津汇同大清河流入海河、东下大海。著名作家孙犁就出生在滹沱河畔的安平县,他曾在自己的作品《风云初记》里这样描述:在它的发源地,“泉水从一条赤红色的石缝里溢出,鼓动着流沙,发生噗噗的声音”,“溪水围绕着三座山流泄,……溪流上面,盖着很厚的从山上落下的枯枝烂叶,这里的流水,安静地就像躺在爱人怀抱里睡眠的女人一样,流动时,只有一点细碎的声响”。“……我看着那里的河水,也像看着亲眷一样……夜晚,月亮升起来了,人们也要睡觉了,在一个拐角地方,几个年轻的妇女,脱得光光的在河里洗澡哩,听到了船声,把身子一齐缩到水里去,还不害羞地对我们喊:不要往我们这里看!”由此足见作者对于这条浇灌了冀中平原的河流,是很有感情的,可惜如今,这条河流也因干涸而失去了往日的情趣,现在的人们只能从文学作品或有关记载中去重温它昔日的风采了。车过石家庄,沿滹沱河东进而后北上,约行两小时即抵保定。保定市位于河北省中部,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都非常丰富。保定的历史古迹虽然不算最多,但份量却不小:市中心的古莲花池是清雍正年间高等学府的所在地,是当时十大名园之一;此外还有以出土了金缕玉衣而名盛一时的满城汉墓、埋葬着清代四位皇帝的清西陵等。距离北京较近的涞水野三坡山清水美,是国家级风景名胜区;而白洋淀里飘飘扬扬的芦苇絮,又给这个“华北明珠”增添了几许捉摸不透的浪漫气息。

      白洋淀就是我们此行选定的第一处景点。它位于冀东南黄河、海河和滦河冲击平原之上的安新县境内,是华北平原上最大的淡水湖泊。到达安新县已是中午,根据当地接引的导游安排,旅游团在淀南一个小镇上的九州大酒店下榻并午餐。

      午餐后稍事小憩,我们便在当地一位曹姓导游小姐引领下,兴致勃勃地乘车向淀水边进发。由于车路所限,大家只好在离淀水数百米远的游乐广场弃车步行。穿过一处粉荷盛开、绿叶摇摇的淀水和呈30度角斜架的坡桥后,游客逐渐稠密起来,赶集似的游人沿着千米长堤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赶,不少跟我们一样头戴各色遮阳帽的旅游团队分别由各自红、黄、绿色导游旗指引着灵活而有序地穿行在人流中,远远近近的遮阳伞和猎猎彩旗在淀水边特有的湿润的清风中交相辉映,装点着这个独特又奇妙的世界。游客们说说笑笑着徒步前行,相互指点或谈论着各自发现的新景观和咂摸出的新感悟,徒步约一刻钟,但觉眼前豁然开阔,海海漫漫的芦苇荡和浩淼神奇的淀水一下子尽收眼底了。大家不由得朝长堤左侧涌去,手扶着漂亮的汉白玉石雕花栏杆极目四望,贪婪地呼吸着湿润而清新的空气,目不暇接地欣赏着宛如八卦阵似的碧绿淀水和苇田,一种回归自然的洒脱、清新之感由然而生。远远近近三三两两的游船和画舫十分悠闲地在刀切似的苇田隔成的水道间徐徐穿行,时隐时现,虚幻缥缈,苇荡里不时传来阵阵高高低低的欢呼笑语声。导游买好票后,大家自觉地排成一条长队沿着入口登上一艘叫做“烟波号”的五彩画舫,机械师早已发动引擎,只听得一声“开船”,“烟波号”便离了码头向着淀水深处开进了。下午的日光柔和暧昧地在水面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那种水边特有的浣纱似的清风悄悄拂过游客们舒展的笑颜和裸露的肌肤。虽非第一次乘船,但以往任何一次都没有现在这种令人神往而且神清气爽的感觉。同行的朋友们竞相挤到船舷上观赏四面的水色以及仿佛漂浮在水面上的芦苇丛,水面时而变宽时而又变窄,当开始经过几个小村庄时,便不时地看到有三五、七八个年纪参差的小儿在水中自在游戏,有的只露出黑黑的脑袋,全身没入水里,自在浮游;有的头和下肢隐入水里,如“龙虾”般在水面上弓起高高的脊背表演“狗刨”;有的仰着身子浮在水面上,两臂呈轮状交替划水;还有的相互对面击水嬉戏,其乐无穷,那种常年经受日光与淀水沐浴的深棕色皮肤给人一种健康而健美的感觉。总是孩子们的嬉闹“侵略”了禽鸟的活动空间,要不怎么只能在靠近岸边的地方才会看到水面上“曲项向天歌”的鹅和鸭们呢,她们静静地在涟漪飘飘的水边沐着日光,其情其状,真的是“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导游在船头用麦克风不时地向大家介绍着这里的水乡风光和民俗风情,穿插讲一些与此有关的典故和传说,将游客们引入似幻似梦的神化之境,我们不禁心驰神往,如在画中游。两岸村与村、庄与庄近在咫尺却隔水相望,户户炊烟袅袅,声声鸡犬相闻,船几乎是出入往来的唯一交通工具。村庄里芦苇稀疏,翠竹和绿树却出奇的茂盛,根须突兀,枝叶婆娑,常年守望环绕着高高矮矮的民房及其他建筑,壮士般的呵护着世代生息繁衍的水乡子民。从水上进入村庄的便道旁,不少空着的或载物的小船由一根缆绳牵着系在木桩或树根上,也有三三两两的男女船夫娴熟地摇着小船在水上行进或与游船擦舷而过。朋友们忙碌地捕捉着一个个优美的镜头,摆弄着照相机要把这些珍贵的景致及时摄录下来,永远珍藏在记忆的底片上,胶卷接二连三地更换,摁动快门的“咔嚓”声在耳边汇成一曲美妙的乐章。整整一个下午,我们除了泛舟游淀,还观赏了兴建在苇荡深处的鸳鸯岛、水泊梁山宫和雁翎队抗日宫,并乘坐高空缆车俯瞰了方圆三百六十多平方公里的白洋淀全景,真是平生少见的奇观。

      如果说白天的淀区美景足以令游人倾倒的话,那么晚上的夜景更是充满无限意趣和醉人情境。晚上的节目是放河灯,尽管往返宾馆晚餐占去了不少时间,但大家脑子里几乎一直都没有歇息地在回味着下午游淀的情趣或是联想着晚间的夜放河灯。就在我们晚餐的空隙,导游小姐早已联系好十余艘小型渔船,船夫全部是形象剽悍的青壮年汉子。大家六七人一组有序的坐到小船上,待导游点齐人马后一声吩咐,船队便在夜间特有的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徐徐前行了。岸边和水面上远远近近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光,与宁谧的夜空中簇簇繁星遥相呼应,连成一片,分不清哪是星星哪是灯光。游客朋友们全部沉静在美妙的夜景和遐思中,只听得船桨划动淀水的哗哗声和苇荡四处飘来的伴着轻音乐的歌舞声。到得苇荡深处,船夫将特制的寸头蜡烛和折叠精巧的小纸船分发下来,早有人迫不及待地点燃蜡烛连同纸船一起放入水面,一只、两只、三只……转瞬间,船舷四周的水面上便漂满了渔火般的盏盏河灯,随着圈圈涟漪轻轻漂摇,与小船、游人一道形成一幅壮观的“夜放河灯图”。大家无不激动得心潮澎湃,一些船夫们和水边的渔家姑娘触景生情唱起了渔歌,游客朋友中也开始有不少人跟着哼起各种流行或通俗的歌曲,激动而优美的歌声在苇荡里此伏彼起、潮起潮落,与我们一路同行能歌善舞的马晓燕女士更是一展歌喉,唱起了不知什么时候学来的渔家小调:“哎-----什么东西水中漂哎---哎水中漂,什么东西节节高哎-----哎节节高!“动听的歌声引来掌声不断,四周不少船只和游客纷纷聚拢来,齐声应着节拍伴奏或对歌,感悟其境,真是摄人心魂、醉人心魄且倾倒四方,令人忘却一切烦恼和忧愁,心旷神怡而悠然自得。

      水面上银色的波光和橘红的烛光交相晖映,小船像在绵软的绸缎上轻轻滑过,船头下低低地响着淙淙的水声和咿呀的桨声,清冽的水的气息、郁郁的芦苇的清香和温软的游人的气息在水面上混合成一种亲切的醇香。不远处苇田和树影黑黝黝地点缀了夜的宁静,只有身边几株傲然挺立的芦苇在轻风中摇曳的姿态依稀可辨。船在移动,灯光也随着移动,星星点点的河灯在水面上自在地漂着,一会儿聚拢,一会儿散开,情景十分别致,人的心情同样别致。偶尔传入耳鼓阵阵长萧或笛的声音,伴着悠扬的歌声在静谧的夜空中和弦般轻柔地渲染着这如梦似幻的仙境。水中眩晕的灯光、咿呀的小船、悠扬的笛韵、动听的歌声和清清的水影,让人不由地联想到作家朱自清和俞平伯笔下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美文美景,真是绝妙的享受。朋友们全部陶醉在这迷人的夜景中,玩到很晚方才尽兴而归。

      18日上午的活动是打水仗、游荷花淀。仍是昨日的剽汉驾船护航,所有怕水的衣物都用塑料袋装起藏到甲板下面,不少男士甚至干脆光穿一条短裤,袒胸露背迎接即刻上演的激烈“水战”,也许是受不了女士们略显娇羞投来的热辣辣目光的怂恿吧,竞先光着臂膀跟船夫争桨学摇船。十余只小船迂回着悄然靠近,不知是谁先犯的“规”,不待时机成熟,便急不可耐地扬起了事先备好的水瓢,向距离较近的小船开起“火”来,很快就招来其余船只的集中围攻而仓皇逃窜。一时间众船“激战”,男士们得胜的高呼声,女士们被水淋湿的惊叫声和嬉笑嗔怨声此伏彼起,在飞扬四溅的淀水中潮起潮落。一些朋友干脆舀水先将自己全身淋湿,然后奋起反击几番靠近的船只,船夫朋友们也纷纷撒开船桨参加到我们激烈的“水战”中。高低抑扬的喧闹声不时惊起苇丛里叫不上名来的群群水鸟四散惊飞,落在不远处苇竿上稍作镇定地欣赏着趣味横生的“水战”。不知是“水战”太耗费体力的缘故,还是大家急于参观荷花淀的心情使然,“激战”在较短的时间里以几位导游小姐的讨饶声宣告结束了。女士们扔掉手中因避水散了架的遮阳伞,用湿透的外套稍作遮掩地整理着紧紧贴在身上的衣裙,那种独特的体香和轮廓分明的优美曲线沐浴着阳光下氤氲的水汽,到处吸引着男士们怜香惜玉的目光。

      正当大家放纵遐想之际,但觉眼前景致变幻,视野开阔,船队已进入神往已久的荷花丛中了。但见荷叶丰艳圆润,从容娴静,相互簇拥,不枝不蔓;荷枝颀长秀美,亭亭玉立,昂然翘首,挺拔飘逸;荷花含首带笑,或含苞欲放,或蓓蕾初绽,或开心怒放,色彩艳丽,风姿绰约。此情此景,令人油然想起诗人杨万里那“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咏荷佳句。我曾纵情欣赏过杭州西湖的荷塘美景,那是何等的繁盛茂密,但总挥不去池养的感觉,只作岸上观,不似这里野生的美艳,而且身临荷花丛中,探手可抚。我知道荷花又名芙蕖,俗称莲花,是我国十大名花之一。白洋淀的荷花大多属于野生,生命力极强。不管淀水干涸多久,只要一有水,它就会很快破泥而出,一展风采,故有“千年鱼籽,万年莲子”之说。据导游介绍,这里的荷花历史悠久,别具一格,金代章宗皇帝的爱妃李师儿酷爱荷花,在她的建议下,这里广种荷花,至明万历年间,这里就有了“水乡花县”之称;抗日战争中,雁翎队员头顶荷叶巧斗顽敌,被称为“荷叶军”;著名作家孙犁的《荷花淀》一文就取材于白洋淀,他自成一派的风格因此而被称为“荷花淀派”。只可惜现在还不是荷花盛开的时候,每逢花闹时节,水面上飘浮着碧绿碧绿的荷叶,上面是参差不齐盛开的花海,微风徐来,满池荷叶飘动,荷花摇曳,十里飘香,蔚为壮观。1999年当地开始筹建荷花大世界,决定要把白洋淀建成全国最大的荷花观赏园,并逐年投资引种大批新色品种,拓展荷淀面积,相信不久的将来,故地重游赏玩的朋友一定会观赏到更加新奇壮观的荷淀美景。我想,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诗人纵情咏颂荷花,成就千古名篇。大诗人李白曾以荷花表达爱情,他在《折荷有赠》中写道“涉江玩秋水,爱此红蕖鲜。攀荷弄其珠,荡漾不成圆。佳人彩云里,欲赠隔远天。相思无因见,怅望凉风前”。七步诗主曹植在《芙蓉赋》中把荷花推为群芳之首。周敦颐的《爱莲说》寥寥数语,却写出了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溢清,亭亭净植”的花中君子风范。花既如此,做人安不效此焉?我觉得从来没有这样自信且神清气爽过,思接千载,视通万里,历览前贤,俯仰古今,思维的火花在胜如仙境的白洋淀闪烁着、跳跃着,燃烧出无限的眷恋和流连……

(未完待续,2001.7---2002.7写于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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