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storative Practice 重建正义的实践（一）

      还没有见到国内关于这个词汇的约定俗成的翻译，相对于“修复式”的说法，我更愿意使用“重建正义的实践”来解释正在学区高年级（6-8）中推行的这个项目。在英文背景下，还有另一个词经常出现Restorative Justice。 Restorative Justice主要指的是在冲突或者错误行为发生以后的reactive部分。Restorative Practice更倾向于关注在错误行为发生之前建立关系和社区以阻止和减少冲突和错误行为的发生。从下图为Social Discipline Window，简单的说，重建正义的实践是高支持和高控制的，关注于和他人一起（合作的）做某事，而不是对他做某事（TO）或者为他做某事(For)。

      简单的说，这就是学区正在尝试做的，逐渐取代过去的惩罚系统，取而代之以“重建正义的实践”。学区过去的惩罚系统是：在教室里有违反school conduct code的行为，会得到一个referral，记录在案，同时有邮件通知家长，包括时间、原因、哪位老师、得到怎样的后果等等。比如多次迟到，可能会获得lunch suspention, 意思就是不能和大家一起吃午饭，只能在某个指定教室。Suspention的级别可以越来越高，比如一整天的在学校的suspention，直到多天的在家里的suspention。如果错误行为屡次发生，在惩罚系统中逐渐升级，最终有可能被踢出学校，进入某个特殊的学校（类似于我们的工读学校？），聚集了来自各个学校的这类学生。

     这样的惩罚系统在这个学区的实际运作效果是：没有起到期望的效果。有些孩子处于很糟糕的生活环境或者没有监护人的情况，面对着吸毒、帮派、虐待等等各种问题。Suspention对他们而言根本没有威慑的力量。如果这些孩子最终被推出了学校，进入另一个特殊学校，通常将来犯罪的比率非常大，这里的教育界把这种情况称为prison pipeline.也就是说，惩罚系统并没有真正起到减少问题行为的目的；甚至有些时候还在增加问题行为的发生。

     在这种情况下，学区形成了一个委员会，由老师、家长和学区管理者共同组成。经过长时间的讨论，最终形成了现在的这个项目的雏形。在向公众推出这个新项目的时候，首先遇到的阻力是老师。很多老师都有这样的疑问，难道现在学生有了错误行为，没有任何惩罚，反而就这么轻松聊聊天就放过他们了？

      上面问题里的“聊聊天”，指的是Circle。这是重建正义里的一个重要术语，指在冲突和错误行为发生以后，行为的施与者和承受者以及该行为影响的其它人，所有人坐下来在facilitator的协助下进行沟通。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机会，大致的模式是这几个部分，我看到的事实是……；我觉得……；我的需要是……；我希望今后如何如何……。在几轮的交流之后，理想状态是几方对于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个共识，并且对今后各自行为的期望有个共同的约定。这样的模式，真的可以阻止问题行为的发生吗？对于行为的承受者而言，这样的过程公平吗？对于这些问题，我没有确切的回答，不过我有些故事分享。

      故事一：一个7年级的黑人男生，在教室外面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抡起拳头使劲的捶门，刚好这个时候老师要出门，拳头差点砸在她身上。老师因此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危险，联系了教师工会，给学区施压，要求把这个学生送到那个特殊学校去。当时学区刚好送两个老师去“重建正义的实践”的工作坊学习，所以其中的一位建议，先尝试用Circle的方式来解决，并且愿意做facilitator. 她也最终说服了当事老师和学生，同意一起坐下来进行一个Circle。戏剧性的是两个人各自描述的事实其实出入很大，其实客观的描述自己经历的事实并不容易，的确花了一些时间，让这位当事老师承认，“拳头差点砸在她身上”和“她收到了人身攻击”和“她有生命危险”之间有着很大的区别。戏剧性的是，当两个人各自描述自己的感觉的时候，所唤起的人性，所唤起的同理心。这是一个成功的Circle，最终的故事是这样的，这个男孩子在家里多次的受到长辈的虐待（比如家长喝醉酒就无端的打人出气等等），对于自己长期的被虐待，他处于非常无助的心理状态；而平时动不动就诉诸于拳头，则是他以自己所理解的方式来让自己觉得powerful; 当他听到老师说自己看到眼前的拳头的时候的那种害怕的感觉的时候，这个男孩子惊呆了，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无助的角色，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看来如此的有力量，甚至达到了暴力的程度；而他也忽然意识到面那个老师面对他的拳头的感觉，就像他面对他父亲的拳头时的感觉一样。老师也因为了解了他的家事，意识到并不是这个男生有意针对自己，其实是他的无助情绪的一种极端的发泄方式。在这样的理解的基础上，随后的行为的共识是水到渠成的。

      这样的处理方式的逻辑是各种问题行为的根本原因都是因为个体的某种基本需要没有得到满足。其实在6-8年级中，陷入权力纠缠（power strugle）是种很常见的学生和老师之间的冲突。在对初中三个年级的referral 的统计中，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90% 的referral是由四个老师提交的，集中在10几个学生身上。如果仔细阅读referral 的原因，就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其中的power strugle，比如“我让每个学生把书拿起来读，但是他趴在桌子上不动，我让他们举起铅笔示意，但是他还是什么也不做”等等等等。老师面对学生的消极抵抗觉得无助，因此寻求更高一级的展示自己力量的方式，比如给学生suspention,最终踢出学校；学生则越来越采用不断升级的挑衅的行为来试图证明老师的话对自己不起作用，以此来让自己觉得powerful。其实陷入这种权力纠缠的双方都在不断地体验无助感，被那种感觉所折磨。Circle 的作用之一是使得双方都走了这个恶性循环，尝试从对方的角度看待事件本身，唤起双方的同理心。

    上述Circle的后续故事是，这个黑人男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或许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被倾听了被理解了，被关注了，或者是其它；另一个老师报告了这个发生在走廊里的故事，两个黑人男生发生了口角，眼看就要动手了，这个男生走上去搂着一个人的肩膀说，we can do better than that, 把他拉离了冲突的现场：）

      故事二：这个是发生在三年级的故事。这个老师外出培训三天，期间他的课由代课老师接任，回来以后他听说第一任代课老师受不了孩子们的行为，只做了一天就走了，学校不得不换第二个代课老师。等他回来以后听到了这种情况，他对孩子们说，咱们一起来个Circle吧。所有的孩子们和老师坐成一圈，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老师说，让他诧异的是，当他把这些孩子当大人看，没有训斥他们的时候，其实很多话孩子们自己说了，还说得那么诚恳；最后的一步是关于“下次怎么办”的话题，这个老师自己说，除了你们说的这些下次该如何如何，下次我也应该做的更好，把课提前备好交给代课老师，让她可以更好的组织这一天的活动等等。孩子们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今年11月，学区被邀请在年度的州教育大会上做关于“重建正义的实践项目”的present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