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旅行

九寨沟的宾馆里,独坐案头,竟有些哭泣的感觉。或许微小的事件牵动内心底层沉积的乱麻;或许是成都的天气有些阴冷,把我冻成一根冰封的绿松针;或许是与山水会晤后的孤独,抑或是疲惫的病体拖不动奔腾的灵魂。

此时,你仍在生意声场上搏杀吧,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是乐在其中还是疲于转烛,我无从知晓。你总是笑着,什么都不说,瘦弱的身躯下凝炼多少聪慧坚强的天资,却又干净清澈得像山间的涧溪。

我不知道商海浪潮如何打湿了你的衣,也不知道人情冰流你如何平安囚渡,你有你的海洋,我有我的沙场,但事业初定,筚路蓝缕的辛苦感同身受。我却无从安慰你,虽遣使者送过信,在东海边会过晤的,却不是歃血为盟的异性兄弟。 而我,习惯于当现实即将没顶时,单车轻骑地从文字的小路逃跑。临行前,拿山水美景蛊惑你,每每折身返回,恨不能让你从你的王国中绑架,招安成路上的盟友。

若笔端的回忆能一丝丝,一缕缕再绕个手,让我们回到七年前,初出茅庐的你我,各怀着不为不知的秘密心事,在同一座城堡里擦肩而过,耳中只听过对方的传说。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心照不宣地出手过招,又不约而同地停手离开,那时,我刚刚拭剑问血。

这七年,你辗转各地,情路坎坷,目光依然纯净像水晶琉璃,笑容温暖和煦像三月春风;我南征半战,困厄流离,繁乱的掌心纹路藏着生命密码。这七年,你的阳关在我的地球之西,我的斜阳更在你的斜阳之外。你在我生命里淡得像天边的鸿影,经年的水印。我从未奢望,当年不经意的伏笔今天竟成为我故事的主线,让我夜夜呵手研墨,用心血抒写。

还记得重逢的午后,你我安静对坐,时间驻足,不问旧事,不谈过往,仿佛只要饮水解渴,不需要寻觅源头及归宿,只要赏花,不需要叩问荣华枯槁。只为成全我的欢喜,安然得像得到了上帝的默许。多年来,过得是白日与命运兵戎相见,黑夜与自己短兵相接的日子,习惯了夜不解甲、枕剑而眠。唯独与你重逢,我如木兰归来,卸下战袍,藏好宝剑,对镜整妆,穿上蜡染长裙,还原眉目清秀,不染征尘的寻常女子,在你身上温习久违的人伦,初为儿女的恣意。

我是多么喜欢听你用好听的温州口音喊我的名字,在为数不多的几次呼唤中,仿佛许多阴霾被你轻轻一喊,太阳就破空而出,又清清朗朗地照在我寒冷的生命河川上。你和我应来自不同的部族,信奉着不同的宗教吧,我仍然想搭一座浮桥通向你的世界。于是,在你宠溺的目光里,我又欢喜天真起来,想将手放于你的手心,未来的路上与你同行;想尘埃落定,不再四处飘泊。不曾想,你又毫无悬念地成为我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你还是为我留了一席之地,凭我情感的野马一次次冲进你的禁区,不忍苛责。

这次旅行,我落在了队伍的最后。九寨沟的花海边,宝蓝、靛青、碧绿、明黄、浅褐融于一海,如一匹匹丝帛,似交缠似水荡,映着山色云影,美得让人悲伤。我沿着长长的木栈道慢慢前行,手中紧紧握着手机,发出求助的信号,像困守孤城即将亡国的君主,望眼欲穿,等待你的援兵。苦撑到晚上,你派来了援兵,击退了思念的追兵,我又卤莽起来,仿佛被你喂了解药,便可坦然大胆地去喂流矢般的毒箭,不想你又匆匆撤退,留我苦守空城,苟延残喘。

去雪宝顶寻水晶赠你,鬻水晶的小姐告诉我,金发水晶来自雪山之颠,有冰雪一样的质地。托于手中,迎着阳光看,晶莹剔透的串珠中金色发丝耀眼如金色的魂魄。欢喜认领,在山顶的涧溪里泌了又泌,洗去前尘,繁华落尽,还要以日月之光沐它,得天地之宠爱。终是,没能开口。我已经慢慢将你的茶喝冷了,这一次我又会错了上帝的意,以为雪夜柴屋便是家,终还要,浪迹天涯。经过这么多生离与死别的淬炼后,与你举手挥别应不是难事,宿愿已偿,请你先走吧,今夜月色正浓,我将水晶放于窗台,将头埋进臂弯,悄悄地,哭了。

你可能感兴趣的:(那一场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