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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明媚的秋日上午,一个残疾女孩咕噜着轮椅,双腿垂在地上向前踱着小碎步,慢吞吞地移动在小区的板油马路上,轮椅的脚踏板上翻着,柏油马路的小缓坡走势使她前行艰难,像个小蜗牛。
马路边的“轮椅女孩”引来了不少路人的目光,这些路人有拎着个浴兜的,里面多多少少装着东西、有从小卖店儿刚出来的,手里拿着成提的卫生纸或者成袋的大酱什么的、也有拎着满载着蔬菜及生活用品的方面袋的、还有路边坐着的等等。
路人从发现“轮椅女孩”,到她的经过目光都时不时投向她,有诧异的、有赞许的、有平淡的……
本来早饭过后,已是上午时光,女孩打算回房补上一觉,近些日子奶奶过世,她虽说因身体残疾,什么都没做,但由于对奶奶的亲昵之情,让她心情低落好些时日,这些日子也没睡好,挺累的。
回到房里好一阵,女孩也没睡着,这时她又突然想上厕所,便扶着床头坐上轮椅,又出了房间。
出了房间,她就看见了爷爷一手拿着钱,一手把着门框,看着客厅沙发上,躺着的爸爸。老汉和儿子,说了什么,儿子不耐烦地大手一挥,回应了一句,就睡觉了。对于男人对老汉的行为以及态度,女孩十分气愤,甚至暗暗咬牙切齿:“真想上去给他两耳光,可他是我爸爸。”
老汉踟躇了一会儿就要回房,女孩便大声且温和地问道:
“爷爷,你想买什么?”
老汉伸出剪刀手,在皱巴巴带有胡茬的嘴前比比,女孩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心里想:“奥~爷爷是要买烟”
女孩的爷爷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汉叫常运来,大家都叫他常伯。他的身体还算硬朗,但年老的常伯耳朵不太灵光,年轻时下井砸坏过腿,至今脚脖里没有骨头只有筋,走路一瘸一拐的,女孩小的时候常伯家是井下工人家属房,那是一大片平房,“大门干”(大门外)的老邻居都叫他常“瘸子”,那时女孩小,还因为大家对常伯的这个称呼,骂过人。后来动了迁,搬了家,新邻居们也就不这样叫了。家里很少用常伯买东西,除了常伯外出遛弯儿,自己买盒烟。
上完了厕所,女孩突发奇想:“我去给爷爷买烟吧,一来可以试试能不能独自出去,正好爸爸在睡觉,不然他不能让我一个人出去;二来也是锻炼一下,还能给爷爷买烟,反正才三楼,也不高!”
于是,女孩回房拿了常用的胸包,将其斜跨在肩上,坐着轮椅来到门前开了门,沙发上躺着的男人问:
“你干啥去?”
女孩没有吱声,遂抓着门框努力站了起来,她抓紧一边的门框,合上轮椅,并将其费力地拉出门推到一边,把门关上。当她手握楼梯扶手憋足了气,准备下楼时,一个中年男人从楼上走了下来,女孩和这位中医邻居相熟,就说:
“我爸爸在睡觉,我爷爷要买烟~”
听说女孩要一个人出门,男人对着楼梯角前的女孩竖起大拇指,然后帮她把轮椅拎下了楼,一溜烟不见了。女孩心里得意着:“真好”并一步一顿往楼下走,由于女孩贴边行走,一些路过的邻居在楼梯的另一侧是可以急行下楼的。
同楼层步履蹒跚的老人下楼,也都比女孩下楼快,这也是女孩贴边走的原因之一。来到二楼刚好有一个邻居叔叔出门。看见女孩一个人在楼梯上,就双手向她平摊示意要帮她下楼,女孩即刻拒绝了:
“不用,您快上班吧,我自己慢慢走就行!”
邻居叔叔向楼下比了比示意“那我走啦!”
女孩看懂了说:
“您走吧,我自己能行!”
于是二楼的邻居叔叔也一溜烟下楼去了。
女孩姓常,叫常婷,前年的开颅手术使她失去了听力,也失去了独立行走的能力是整栋楼,以及一些相熟的住户都知道的。邻居们也经常看见她在她爸爸的搀扶下下楼,过程是常婷的爸爸先把轮椅送下楼再来接她。今天是她生病后第一次独自下楼,邻居们还都不知道状况,但还是有经过的邻居,热心的帮忙。
②
“怎么跟看猴似的!”马路边的常婷表情依旧平静,内心却皱起了眉头,她还是不太适应陌生人投来的异样目光。毕竟平时她除了楼下也没再去过更远的地方。
然后常婷看了看不算遥远,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却很艰辛的前方公路,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想:“过了前面的大甩弯子,就到了!”。
阳光并不是很强势,干燥的空气中伴着徐徐而过的小风。女孩也顾不上什么惬意,拉开包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水瓶,喝了口水。那水瓶是一个拧盖的酸奶瓶,是她要求爸爸给她买的:一来她出门喝水不多;二来携带方便。
喝完水收起水瓶,常婷只顾向前推动着轮椅,注意着马路上时而经过的机动车辆和行人以及路面上的坑坑包包,小区里的机动车也不少:有私家轿车、有出租车、有电动车、有摩托车、有往小卖店儿送货的货车、也有沿着路边行驶,卖东西的三轮车等等。
每经过一个路人,离得稍远一点儿,常婷就停下来让路;每经过一辆车,她也要在路边停一停,等车过去了她再前行;每遇到一个坑或者一个包她都盘算着怎么绕过去,实在绕不过去,她就挑一些好走的地方。
一路的走走停停,虽然很慢,但是她的双臂,还是因为咕噜轮椅的劳累而酸疼。停下轮椅搬下手刹,她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胳膊。她发现肩关节有些僵硬,她又艰难地活动了几下肩关节。
活动完胳膊和肩,常婷又抬头目测了一下前方路段,大概还有二、三十米吧!她在心里坚强的告诉自己:“不远了,快到了!”
这二、三十米对于以前的她只是几步路的事儿,可对于现在的她就像是在长途跋涉。说是二、三十米,其实是离她的第一目标“大甩弯子”二、三十米,过了“大甩弯子”,还有一段路。
常婷又行进了大概五六米,她明显感觉更吃力了,缓坡比之前的路面稍稍陡了一点,就这一点,让她的行进更加艰难起来,她咕噜几下轮椅就得停下休息一会儿。
“真累,也真墨迹,这要是平时,我早在家睡一觉了!”
常婷头顶硕大起来的太阳,心里抱怨着。
“我坐电动轮椅好了!”常婷又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朋友前些日子,在残联给她弄的电动轮椅。
电动轮椅正在楼梯口躺着,是常婷的闺蜜王美美,近些日子,经过双目失明的婆婆在残联弄到的。
常婷出门的时候是考虑过电动轮椅,可是她对电动轮椅的掌控还不太熟,怕上道撞了车,就选择了手动轮椅。这会儿的步履维艰,使她后悔莫及。
“这个轮椅也挺好,稳当,回来就好了,都是下坡!”又走了几步,常婷自圆其思,老是念着电动轮椅的她安慰着自己道。
终于过了大甩弯子,常婷发现一切并不是她所想的那么美好,缓坡又陡了一点,她憋足了气儿往前,路边坐着的爷爷奶奶们,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爬坡中的常婷,常婷的思维一如她向前的劲儿和她此时的呼吸,不敢有一点儿间断。
③
又过了一排停在路边的,空荡荡的私家车。常婷在排尾停下了她的轮椅,向一家敞开大门,直接能看到屋里的小型超市,摆了摆手。超市里出来一位中年妇女,常婷亲切地说:
“阿姨您好,先告诉您我听不见,您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中年妇女点点头示意常婷“明白”
“我想买烟,我过不去,雄狮咱家有吗?”
中年妇女点点头。
常婷问:
“多少钱呐?”
中年妇女回到小超市门口,问了问收银台里坐着的女人,回到路边对常婷摆着手,常婷明白那是“没有了的意思。”她并不稀奇,雄狮是小烟,也就是便宜烟。烟草公司给的量并不多,而且要多进贵一点的烟才给,市面上的小烟总是供不应求。
常婷确定没有雄狮,她又问:
“那有迎春吗?”
中年妇女又点点头。常婷还是问:
“迎春多少钱呐?”
中年妇女还是回到小超市门边打听了一下收银的,然后回到路边比划了两个五,常婷以前在大超市烟柜收过钱,知道大概价格,就给了中年妇女五十五。中年妇女在常婷面前摊开钱查着,让常婷看。常婷确认后点了点头。中年妇女回屋取了一条迎春出来,常婷看着中年妇女拿着蓝条烟盒朝她走来松了一口气,心生笑意。
回家的路虽然是下坡,但也不像常婷想象那么好走,轮椅时不时调皮的紧走几步,左扭扭,右歪歪,常婷也照个手脚紧忙活,铺在她后背上的阳光烤的很。简短的影子跑到了前边,好像也在嘲笑她走得慢。
此时迎面走来了个一瘸一拐的中年男人,在常婷前面停住脚步,常婷抬头一看微笑着喊了一声“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