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脚步声划破这一方静谧,一个年轻男人踏进夜色。
前面不远是清一色的红砖房,在森森夜幕里静立着,像无言的巨人。房前屋后一盏煤油灯在夜风里飘摇,灯影晃晃悠悠,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而死灰复燃。四周古柏成群,不怀好意的风低低吹来,卷起他的裤脚,矮荆草上的倒刺缠住裤腿,夜深处声音听不清明,有鬼夜哭不过如此。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按响门铃。声音很弱,像来自远方的应答。女房东露出一张脸,原本素净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得鬼气凛然,惨白阴森。
“请问这还有房间出租吗?”年轻人擦擦额头上的灰尘。
“有,先生,三楼有一间屋子从上周开始空着,您要来看看吗?”
年轻人跟着她上楼梯,四处打量,欲言又止。女房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这间,先生,它带有家具,空间很大,洗手间和煤气在那边,”女房东看着窗外,“你们都喜欢这间屋子。”
一股香气从屋子里溢出来,若有若无,像一个熟稔的怀抱。年轻人走进房间,“这住过很多演员吗?”女房东点点头,“他们这个来,那个走,住在这的都是剧场的人。”“那您记不记得有一个叫明里香的女孩子?她应该是上周离开这里,他不是很高,棕色的短发清爽利落,大家都说她不够漂亮不能当演员,但是你知道吗?她眼里倒映着全星球最闪耀的星辰,噢对了,她双颊上还有一些小雀斑,我觉得她真是漂亮极了,身上有淡淡的香味,让人想起刚盛放的小百合.....”年轻人滔滔不绝。
女房东缓缓打一个呵欠,猩红指甲擦过嘴唇,“――抱歉先生,我没有印象。我说过了,他们来了,又走了。那么先生,您要租这间房吗?”年轻人从刚刚就像失了魂一般,低落着头,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女房东加重语气又问了一次。他这时才回过神,忙道,“我住,一个月吧...”房东脸上的笑意简直要敛不住,留了句“晚安”就踏着高跟鞋踩着小步子踱出去了,“咔哒”一声带上门。
房间的墙上一大片蓝色颜料,像是有人随意地泼洒,再用画笔细细描开,一点一点,让人仿佛能透过它看见千里之外的深沉大海,和那高高掀起的浪。男人坐在床上,打量四处,被子松软,深深凹进一大片,肌肤相贴,隐约有海风的气息。
旁边一个实木梳妆台,镜子有点模糊,桌面上摆满了以前房客留下来的杂物。化妆镜、记事本,亦或是一个嫩黄发卡。地板也是实木,走在上面会发出沉重的声响,使人不自觉心里一紧。
还是没有找到她啊,这都多少次问起刚刚那个问题了来着?一千,还是两千?算了,管他呢。
男人闭上眼,眉尖若蹙,像是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时间弹指过。男人一次又一次地询问着:
请问您见过一个叫明里香的女孩吗?她不是很高,棕色的短发清新爽人,脸上有很可爱的雀斑,说话时会露出一双虎牙,身边会有淡淡的百合香味,还有她淡绿色的瞳像揉碎了满天星辰,融进了一汪春水,曾经是剧院的演员。
可是,没有人能给出令他满意的答案。
窗外偶有飞鸟的影子,望着梳妆台前镜子里的自己,年轻人突然想起这些天都还没有打开抽屉看过。虽然知道意义可能不大但他还是缓缓地将抽屉拉开。第一层,乱七八糟堆了好些画稿,看起来都出自一人之手,蓝色的海洋、开到荼蘼的玫瑰或是静默的自由女神像,笔法细腻好看。第二层被廉价化妆品塞满,瓶瓶罐罐,有的甚至已经破裂,里面的液体溢出来。眼尖的他在瓶罐和各种不明液体间发现了一支枯萎的花朵,花瓣发黄,萎蔫成小小的一团,拿到灯光下去瞧,我的上帝,这是一支百合啊。想象它刚被摘下来的时候该有多洁白纤细。他的心开始猛烈的跳动,慌乱间伸出手去扯开第三个抽屉,一包女烟和一条绸缎发带撞入视线,年轻人感觉头皮一炸。
她来过这里!她住过这里!
这里有她吸过的女烟,他曾闻到过这烟的味道,凉凉的,有点辛辣但又没有风尘气,一丝丝苦麦的气味侵入心脾。现在看那株百合,静静地躺在那里,有那么一瞬间就像看见了她在无边的黑暗中抱紧双膝无声地哭泣。心脏猝不及防收紧。他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穿堂风像拂过了她后饶了几圈又代替她怀抱住他,还带有她的气息。这一桩一件,都是她存在过的证明。
“麦库尔太太,我最后再问您一次――”他跑着下楼梯,心脏似乎已经跳到嗓子眼,奔向女房东,“您真的没有见过明里香吗?她是一个脸上有很可爱的雀斑的女孩子――”女房东不紧不慢递给他一杯小团月,一种来自遥远的东方的茶。他灌了一口,“抱歉先生,我想了很久,前面的房客是布雷·斯皮罗尔斯小姐,但她用的是艺名。她的真实名字是慕尼太太……”
“布雷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意思是,她的长相。”年轻人喉结滚动。
“先生,她有着乌黑的长发,个头矮小,很丰满,脸长的有些滑稽。是上周二离开的。在她前面是一个单身男士,做货运生意的,他搬走时还有一个礼拜房租没付。再往前是克莱德夫人和她的孩子,她们住了四个月。再之前是老多伊尔先生,房租是他的儿子们帮付的,他住了六个月。这都是一年前的事了,别的我不记得了,但是我真没见过这样一个女孩。”心脏像随着那口茶被咽了下去,那一口浓烈,心火辣辣地疼。他僵硬的放下杯子,未及完全上扬的嘴角就垮了下去,十成十的苦笑。“抱歉,打扰...”声音也嘶哑起来,像承受了巨大痛苦一般,步子缓慢而蹒跚。“先生”,女房东叫住了他,没头没脑,红唇咧开,笑,“晚安,先生。”颔首示意。在她的注视下他淡漠上楼,回到房间,锁门,全身血液都凉下来。
年轻人似乎绝望了。他全身都瘫在椅子里,望着那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晕,陷入了沉思。不一会儿他走到窗边,最后再看了一眼窗外,“倏”的一声一只飞鸟飞过,留给他一个黑色的背影,拉上窗帘。然后走到床边把床单撕成一条条,用刀刃把布条塞到门窗的缝隙里。然后,他把煤油灯熄了,放在床上,又把煤气开到最大,做完这一切,他慢慢躺在了床上。
麦库尔太太参加了珀迪夫人的晚间聚会。这一区的房东们常常聚在一起喝酒。
“我把那间屋子租出去了,”麦库尔太太喝了一大口苦麦酒,“一个年轻人租下了那间屋子。”
“真的吗?麦库尔太太?”珀迪夫人的语气里充满了艳羡,“您真是太厉害了,怎么能擅长出租这样的屋子。那您告诉那个年轻人了吗?”她轻声说,仿佛将要打开一个潘多拉魔盒,充满神秘。
“房间带有家具还能看见飞鸟,所以能租出去,”麦库尔太太停了一会,“我没告诉他,夫人。”
“您是对的,麦库尔太太。靠出租房子我们才能活下去,您真是有生意头脑。如果知道这屋子有人自杀,还死在床上,没有人会愿意租这样的房子。”
“如你所说,夫人,我们得谋生啊。”
“是的,没错。上周我才帮你打扫那间屋子来着。那个漂亮的女孩用煤气自杀真是可惜,她的脸那么小巧甜美。你说不是吗,太太?”
“是啊,大家都说她长得漂亮,”麦库尔太太拿了一杯“绿色精灵”,“除了那片小雀斑招人喜欢,还有那双眼睛,可真是太令人赞叹了。”麦库尔太太晃了晃高脚酒杯,
“再来一杯吧,珀迪夫人。”
(故事来自欧·亨利,练笔,对话部分改动不太大,有自己的私心,有些手法借鉴了自己喜欢的写手,翻译风,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