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5月18日，美国生物技术膳食补充剂公司Herbalmax推出了世界上首款基于NMN(烟酰胺单核苷酸)的抑制衰老、延长寿命产品Reinvigorator(瑞维拓)。产品发布之初便被雅虎，道琼斯旗下的市场观察，商业内参等媒体广泛报道，上市后更在全球范围内遭到消费者抢购，其在国内京东全球购旗舰店上架仅3天即告售罄，至今一直处于间歇性断供状态。一面是21世纪生物技术突飞猛进的发展，一面是抗衰老领域各种虚假概念的商业炒作，在这种背景下，这款被称为划时代突破的轰动性产品是否真的有其科研背景显示的那样神奇，消费者是否需要小心，笔者就这些问题采访了清华大学药学系谢伟东副教授。
记者：能够直接延长寿命的方法可以说是人类自古以来的追求，也是生命科学领域的终极目标之一，但这种过去几千年都没有实现的技术成就，难道真的就在2018年实现了?
谢：你的说法并不完全准确。首先，人类的预期寿命在过去几百年间一直在提升，比如欧美发达国家人口的预期寿命从1900年的不到50岁增长到如今的接近80岁，即使刨除战争等因素，提升幅度也在40%以上。只不过这种提升更多来自于生活质量的提高，公共健康环境的改善以及营养学及医学领域的综合推动，而非单一技术的带来的翻天覆地式上升，所以一般人对此印象不深而已。当然，目前人类的寿命增长已经进入一个瓶颈期，再进一步提高则更加有赖于生命科学领域的突破。
其次，你提到的瑞维拓属于第二代NAD+补充剂。虽然其关键成分NMN在实验中首次实现了30%以上的寿命延长，但在此之前也曾经出现过一些表现出延长寿命潜质的物质，比如作为器官移植抗排异药物的免疫抑制剂雷帕霉素，用来治疗二型糖尿病的二甲双胍等。这些药物通过调节代谢等的方式也间接实现了5%左右的寿命延长。只不过这些物质的副作用普遍比较明显，比如雷帕霉素本身就可引发糖尿病等。还有就是白藜芦醇这种可以延长线虫和果蝇等低等动物寿命，但在小鼠身上无效的物质。
记者：根据之前的报道，瑞维拓被称为“历史上首次经严谨科学验证可逆转衰老、延长寿命的产品”。我们都知道抗衰老产品领域一直是虚假概念和伪科学炒作的重灾区，在这一背景下，请问这一描述是否准确?
谢：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相关描述基本属实。其作用原理相对比较容易理解，即通过补充DNA修复系统的催化剂NAD+来提升细胞的自我修复能力、抑制基因损伤的积累。而DNA损伤被普遍认为是衰老的根本原因。不过，虽然瑞维拓的面世确实称得上是一项创举，但其也不是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的。NMN对NAD+的补充效应在2013年就被哈佛大学的大卫·辛克莱尔实验室初步发现，其后已经有几十篇高水平论文在《细胞》，《科学》等顶级期刊上发表，提供了相当强力的数据支持。而成熟产品直到5年后的2018年才由Herbalmax公司最终实现。
记者：那这个产品真的可以逆转衰老吗?
谢：这个说法过于简单化了，实际情况要复杂一些。对于中老年人来说，(使用产品后)由于基因修复能力的恢复以及细胞能量代谢能力的上升，初期身体各方面机能的确可能会产生一定的年轻化转变。但是，当逆转到一个顶点后，身体还是会继续衰老，只不过速度会比之前缓慢。另外，这种逆转幅度也与年龄正向相关，比如35岁以前服用的效果就不会像60岁以后服用那样明显。
记者：我注意到瑞维拓的相关数据大多是基于动物实验的结果，但动物和人毕竟不同，在人体上的效果是否会有所不同?
谢：这确实是一个关键问题。一般来说，不同物种之间在细胞表面受体等上层分子通路层面特异性较强，实验结果互通性相对较弱。但在DNA复制及修复这类基础生命机制层面一致性要高得多。尤其是同为哺乳动物的情况下，小鼠的数据基本可以在方向上反映人类结果。然而，考虑到小鼠与人类之间的差异，人体应用效果有可能达不到动物实验中30%以上的寿命延长，实际有可能仅达到20%左右。但是，考虑到人类的寿命长度，此类测量衰老与寿命的实验耗时起码会达到40年以上，因此等待人体实验结束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从实际角度出发，基于动物实验数据来进行判断是最为可行的办法。
记者：如果这个产品如此有效，为什么很多名人巨贾没有用它来逆转衰老保持年轻?
谢：你怎么知道没有很多名人使用这种产品?据我所知，在学术界有很多人在数年前就已经开始服用NAD+补充剂，当麻省理工的Leonard Guarente在2015年推出第一代NAD+补充剂NR(烟酰胺核糖)时，有多达8位诺贝尔奖得主为其站台，NR的原料供应商ChromaDex随后也被李嘉诚大比例入股，这些人基本都是NAD+补充剂的使用者。只不过出于各种原因，并不是每个使用此类产品的人都愿意让外界知道这些信息。此外，作为第一代NAD+补充剂的NR仍有一些缺陷，比如NR进入体内后需要先被转化为NMN，随后才再次转化为NAD+，并且NR到NMN的转化效率很低，大部分会被转变为各种其他物质和副产物。而作为NAD+直接前体物的第二代补充剂NMN则有效避免了这些问题。
记者：既然这个产品是真实的，为什么没有FDA认证信息?其安全性如何保证?
谢：提出这个问题说明你对美国法律不够了解。FDA既没有对膳食补充剂进行认证的权限，也不提供认证服务，因此美国任何正规的膳食补充剂都是不可能有FDA认证的。国内市场上所有号称FDA认证的所谓欧美保健品都是虚假宣传，相关证书也都是伪造的。FDA仅对药品有审批权。然而，药品必须以治疗或预防疾病为目的，而目前衰老在任何国家都不被定义为疾病，因此抗衰老制剂自然也就不能以药物形式被FDA审批，而只能以膳食补充剂形式上市。
更关键的是，此类产品无法通过FDA审批变为药物对消费者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因为通过FDA审批变为药物往往意味着药企将对其获得垄断经营权。过去已经出现过药企将天然植物提取物申请为处方药后导致消费者无法继续随意购买，而只能以比原来高数十倍的价格从医生处获取。实际上，目前至少已经有3家药企盯上了NMN，并试图以其在预防老年痴呆症，帮助心血管及糖尿病人恢复，以及减轻癌症放化疗副作用等方面的功效将其申请为处方药。对于这样一款产品，一旦这些药企的申请获批，结果可想而知。不过拜这些药企所赐，NMN的临床一期，即剂量及安全性试验已经完成，并没有发现任何毒副作用，因此其安全性应该可以保证。
记者：瑞维拓上市后，市场上突然冒出了很多NMN产品。据称NMN的生产技术复杂，成本难以降低，这些产品的出现是否意味着NMN的产量问题已经解决了?
谢：目前试剂级NMN的售价仍然很高，每克的公开报价在2万人民币以上，而食品级材料的纯度及安全标准更加严格，所以产能应该更为吃紧。国内保健品行业混乱，虚标及造假都是常态，市场上出现蹭热度，搞模仿的产品也不奇怪。考虑到衰老本身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产品效果不是每个人都能明显感觉得到，且NMN的真伪鉴定需要借助难度很高的质谱分析，绝大多数人无法实践，因此消费者确实需要多加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