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荒年,战事。
天大旱,久未雨,粮食颗粒无收,赋税重,百姓苦不堪言,中原遍地饿殍。
起义军于各地争相汇聚,欲推翻暴政,内忧外患,大厦将倾。
起义军于关外结盟,自号为侠。取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侠军自北而南下,侠军所到之处,劫富济贫,均分粮食,均分土地。百姓都自愿加入起义军。队伍越来越大,浩浩汤汤。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妈的,老子不想干了”卜仁义丢下锄头。“整天对着这黄土,老子都腻歪了,赋税又这么重,还让不让人活了。”
“侠军什么时候才会来到这里!”卜仁义说道。
这句话刚说完,就被他爹捂住了嘴巴,神色慌张“你小子不想活了吗?”他爹生气地说“根本没有侠军,也没有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可是,村里的私塾先生说侠军自北南下,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你是想气死我吗?”他爹一巴掌扇了过去“叫你不要说了,都说了,没有侠,也没有侠军。”
夜深了,卜仁义睡不着,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咀嚼,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想着白天的事,“所谓的侠你在哪里?你什么时候才来拯救我们?如果你真的存在,为什么还不出现,你为什么还不出来主持正义。侠,你真的存在吗?”卜仁义伸手抓住一把空气,似乎抓到了希望,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抓到。
卜仁义裹紧了身上的单衣,顺着清冷的月光,往村头私塾先生的茅屋走去。
私塾先生的灯还亮着,卜仁义站立在门口,伸出手想敲门,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来回几次,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敲门。
私塾先生开门,见到是卜仁义,有点吃惊,随后说道:“外面冷,进来坐!”
卜仁义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外,问了一句:“先生,侠真的存在吗?侠军真的存在吗?他在哪?他们在哪?”
私塾先生挺了挺佝偻的背,说:“侠军已在关外起义,不日就会来到这里,拯救百姓,匡扶正道,那一天总是会来的,只要我们坚持到那个时候!”
卜仁义笑了笑,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坚定了他的信念。
卜仁义学着读书人想要作揖感谢,却学得不伦不类,先生笑了笑,摆摆手说;“算了!”
卜仁义尴尬笑了笑,转身想离开。
老先生在后面叫住他;“等一下。”
先生回房,取出一本书,交到卜仁义手中“早年你也随我学过字,以后若是有空就看看这本兵书吧!”
卜仁义下跪,一拜,这次老先生抚着胡须,笑了。
五天之后,官兵把私塾的先生带走了,罪名是勾结叛军,宣传侠军,蛊惑百姓,扰乱民心,其罪当诛。
老先生被处死了,尸体被挂在城门口的歪脖子树上,日晒风吹,发臭了。
从此村子里再也没有人议论侠了。
卜仁义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把老先生的尸体背回村子,找了一个山坡,埋了。墓前立了一块木牌,上面无字。
第二年光景还是不好,百姓收成不好。
“大人,今年收成不好,真的没米了,今年能少收一点吗?”面黄肌瘦老吴抖了抖米袋,掉下了一两粒米,又抖了一抖,没有米掉下来,米袋空了。
“交不上粮,可是要发配去充军的啊!”粮长如是说道,脸上却是带着笑容。
老吴吓得跪在地上”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会按时交的。”
”好,再给你三天时间,我看你家的闺女就挺不错的。”粮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老吴惊恐地抬起头,眼睛瞪大,瞳孔紧缩。
粮长拍了拍老吴的肩膀,微笑,扬长而去。
老吴拖着空的粮袋失魂落魄地回到村子。
“吴家妹子,怎么了?这么晚了叫我出来。”卜仁义说道。
“仁义哥,我爹说要把我……”吴幼娘把事情的始末和卜仁义说”这些都是我无意之间听我爹和我娘讲的,我好害怕,我该怎么办?”
“这些该死的官吏,毒瘤。”卜仁义说道”幼娘你不要担心,我回去想想办法。”
卜仁义轻轻抱了幼娘一下。幼娘的头轻轻靠在卜仁义的胸口上。
吴幼娘解开绑在头发上的麻绳,拉着卜仁义的手。
卜仁义感觉到吴幼娘冰冷的指尖,心里悸动。
“仁义哥,我没什么送给你,这个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幼娘把麻绳系在了卜仁义的手腕上,打了一个死结,觉得不够,又多打了一个,觉得还是不够,又系了一个死结。
月光如水,洒在吴幼娘侧脸上,卜仁义不由地痴了。
卜仁义不禁伸手摸了一下吴幼娘的脸,吴幼娘身体像是被电流击中一样,颤抖了一下,脸颊发红,发烫。
“仁义哥……”幼娘小声道。
仁义幡然清醒,手迅速缩了回来。
“我要回去了”幼娘轻声说。
“等一下”卜仁义拉住她的手”这个送给你”卜仁义把随身携带的木坠放到幼娘手心。
幼娘攥着木坠离开了。
卜仁义静静站立在夜色之中,目视着幼娘离去的背影。
深夜风寒,卜仁义站立了很久,卜仁义神色复杂,右手抚摸着系在左手上的麻绳,好像麻绳上还残留着少女的体温,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也转身离开了。
两天之后。
卜仁义把米袋递给吴幼娘”这些够了吗?不够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卜仁义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这些米有一部分是他省下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他挨家挨户乞讨来的。
幼娘心里有点难受,她心疼仁义。
卜仁义看着面带菜色的幼娘,心里难受,幼娘这两天过得并不好,家里穷得没米了,靠吃些野菜撑着。
“够了够了,谢谢你!”
“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中午,粮长来到了老吴家,收粮。
老吴把仁义给的米递了过去。
粮长掂量了一下,诧异老吴能这么快筹集到粮食。
粮长阴阳怪气地说:”朝廷政策变了,你们都还要多上交两成。”
“大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求大人放过我们吧,我明年再交,我明年一定交。”老吴明显带有哭腔。
围观的村民纷纷吵闹起来。
“怎么?不听从朝廷命令?”粮长说道。
粮长的随从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手按在腰间的刀上,似乎要拔刀。
村民们后退了几步。
议论声纷纷响起。
“这简直不把我们当人看。”
“今年收成不好,税收还这么重,我们怎么办?还让不让人活了。”
“诶,算了,多两成就多两成吧!勒一勒衣带还是能熬过去的。”
……
村民们纷纷散开了,老吴家门口变得冷清起来。
卜仁义跑回家,拿出粮袋,往粮袋里装米。
这时,他爹回来了,卜仁义连忙把粮袋藏到身后。
“你在干嘛?”他爹疑问道。
“没干嘛”卜仁义神色慌张。
他爹看到卜仁义藏在身后的米袋,瞬间明白了。一脸怒气。
“你这白眼狼,我们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了,你还想着去帮老吴家,你是想饿死我们吗?”
“看我不打死你”说完抄起靠在门口的木棍,一步一步向卜仁义走去。
卜仁义蜷缩着身体,往墙角靠。
卜世人,卜仁义他爹,把卜仁义手中的米袋夺走,说:”今天你别想出门了,就在这里呆着吧!”,卜世人把门锁上。
卜仁义拼命地拍打着木门,不停地喊:”爹,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卜仁义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他渐渐没有力气,晕了过去。
老吴那天被逼疯了,抄着刀,红着眼睛,向粮长砍去,最后被粮长的随从杀死了,吴幼娘也被带走了,不知去向。
深秋,草枯黄,枯死的芦苇随风摇动。
卜仁义内心一片凄凉,身体被掏空,如行尸走肉一般。
卜仁义提着一壶浊酒来到老先生的墓前。
“先生,你说的侠到底在哪?世间真的有侠吗?”卜仁义抬头望天,似乎在问私塾老先生,又似乎在问天。
“如果有侠,有侠军,那他们为什么不来救幼娘,不来救我们。”
“如果有侠,为什么不除尽世间毒瘤,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先生,告诉我,怎样才能成为侠?谁能告诉我,怎样才能成为侠?除去世间的毒瘤。”
卜仁义醉了,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口中不停喃喃:”幼娘,幼娘……”
这天夜里,有个陌生人找到了卜仁义。
卜仁义问道:”你是谁?”
陌生人回答:”我是侠,我收到先生给我的信,让我来带你走。”
“去哪?”
“去侠军,去匡扶正道,去推翻暴政,去拯救万民。”
“先生呢?”陌生人问道。
“死了,被当成侠,被冤枉处死了。”卜仁义声音有点低沉。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我辈之楷模。”陌生人答到。
“你是侠,走之前能帮我做件事吗?”
“好!”
“杀死粮长,把粮食均分给村民!”
“好!”
粮长被杀死了,粮食均分给了村民,村民们对侠万分感激。
卜仁义没有找到吴幼娘,吴幼娘不知所踪。
卜仁义随侠离开了。
一年之后。
侠军战场之上出现了一个传奇的名字,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他用兵如神,战无不胜,被天下人称为军神。
卜仁义,这个白衣少年,令朝廷的军队闻风丧胆。
当初带走卜仁义的那个人是侠军的首领李若侠。
侠军现在已经占领了半壁江山。和朝廷二分天下。
今夜李若侠宴请卜仁义。
“卜将军来我侠军也一年多了,感觉如何啊!”
如果以前问卜仁义这个问题,他还真的不懂,不过现在,他倒是可以说说。
“侠军军纪严明,所做之事为国为民,实乃正义之师。” 卜仁义躬身回道
“诶,今夜只是你我二人闲谈,卜将军无须多礼”李若侠过去扶了一下卜仁义。
“就当是拉家常就好了。”李若侠笑着说道。
酒过三巡之后,两人谈论的话题逐渐放开了。
“仁义啊!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带我来侠军,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那你觉得可卿如何啊!”李可卿是李若侠的女儿,小卜仁义一岁。
“李可卿姑娘天生丽质,国色天香,蕙质兰心,元帅有个好女儿啊!”
“若我把她许配给你……”李若侠试探性问道。
卜仁义酒醒了一大半:”不可,末将目前没有儿女私情的想法,末将只想为侠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天下百姓开太平盛世。”
躲在屏风后面的李可卿听到卜仁义这话,心里落空空的。
“诶,卜将军,我就是只是随口问问,酒后失言,我自罚一杯”李若侠打了个哈哈,把这个问题揭过去了。
卜仁义透过衣袖,抚摸着系在左手上的麻绳,眼前浮现了那晚幼娘为他系上红绳的音容相貌,脸上露出些许怀恋的神色。
窗外月色柔和,卜仁义和李若侠醉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卜仁义回军队了,因为侠军要继续南下。
“将军,营外有人求见”
“何人?”
“他说他知道吴幼娘。”
卜仁义本来低着头在看兵书,猛然抬起头。
“传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位中年儒士走了进来。
卜仁义看清来人之后,有点小小地惊讶,”是你”
“没错,正是在下”中年儒士回道。
卜仁义挥了挥手,让士兵退下。
“丞相大人找我何事?”
“自然是招安了”
“你就不怕我将你拿下?并且我在这里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接受朝廷的招安?”卜仁义眼神中充满戏谑。
“因为你手腕上的麻绳,所以我觉得你会接受我的说法,吴幼娘现在在我府上,当年我夫人救下她,并收留她在府上。”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这个”中年儒士拿出一个木坠。
卜仁义看到这个木坠的那一刻,再也不能保持如水的心境。
“只要卜将军愿意接受朝廷招安,封侯拜相不是什么难事。”中年儒士觉得不够,接着说:”先帝已被逼禅让,新帝是明君,只要我等加以辅佐,定能开创盛世,造福百姓,不日变法将普及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贪官污吏将少之又少。”
“幼娘她现在怎么样了?”
“卜将军重情重义,幼娘现在一切安好。”
“若将军明事理,幼娘姑娘会一直平安下去。”
“我要是不呢?”
“那在下就无法保证幼娘姑娘的安全了。”
“你在威胁我?”卜仁义沉声说道。
“不,我只是在和将军阐明一个事实罢了”
“你走吧!”卜仁义挥了挥手,不愿多言。
中年儒士离开了。
这一夜,卜仁义彻夜无眠。
一边是情,一边是侠义,理想。
三天三夜,卜仁义坐在河边,左手搭在右手的麻绳上,闭目沉思。
只要你岁岁平安,即使生生不见。
只要你平安,逆了这天下又如何。
朝廷传出一个令天下震动的消息,皇帝拜卜仁义为镇侠元帅,统帅三军。
侠军震动,士兵纷纷叫骂卜仁义为不仁义,忘恩负义,天下百姓对卜仁义也是恶言相向。
“我想见幼娘。”
“好”丞相回道。
“我想把幼娘带在身边。”
丞相犹豫了一下便道:”好。”
卜仁义不愧为当代军神,仅仅用了三年时间,就把侠军赶出中原,卜仁义带领朝廷大军把侠军逼到关外。
两军对峙,侠军几乎被杀光,只剩三百余人。
“李若侠,你走投无路了,投降吧!”卜仁义说道。
“想不到啊,卜仁义你竟然是这等小人,我当初真的是看错你了。”
“李大哥,我确实对不起你,我是有苦衷的,不过只要你愿意投降,我们仍可以携手,共同开创盛世,守护心中的侠。”
“回不去了,你变了,卜仁义。”
“是人都会变的。”卜仁义说道。
“是啊!是人都会变的,但我希望你永远记住我们心目中的侠,你心目中的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李若侠如是说。
“侠之小者,为友为邻”卜仁义如是说。
李若侠露出欣慰的笑容。
拔出腰间的剑。
“我虽死,但我仍是侠。”
李若侠自刎而死。
但那句话响彻整个天地:”我虽死,但我仍是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
新帝果然是一位明君,在他的治理下,天下百姓幸福,路不拾遗,国富民强。
卜仁义功成身退,卸甲归田,和吴幼娘居住在乡间。
卜仁义现在是一个私塾先生,已年过花甲。
“先生,侠是什么啊?”一个少年这样问道。
卜仁义露出缅怀的神色,挺了挺佝偻的背:”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
卜仁义想了想,接着说道:”只要你帮助别人,你就是侠。”
“那先生,我昨天帮幼娘奶奶提篮子,那我算是侠了吗?”少年眼中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疑惑。
“哈哈哈!你就是侠了”卜仁义爽朗的笑声响起,响彻在这群山之间。
风吹山间的树叶沙沙响,像是在呼应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