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幻想小说]白衣乌鸦 第二章 白色战衣

第二章 白色战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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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鱼手链,羽翼天使。胶囊。

        鹿先生。子虚乌有。

        郑成功。铁人军。白色战衣。

        乌鸦的血。

        我不知何时沉沉睡去许久,直至被一阵剧烈的颠簸震动惊醒。

我依旧头痛欲裂,记忆碎片和眩晕继续在颅脑中来回打转。当我挣扎着要张开被眼泪和梦境弥漫着的眼皮时,我看到了那串手链。

那手链通体由纯银铸就,显然经过了光阴的缓缓洗濯。汽车照明灯映衬之下,散发出柔和的哑光。但最吸引我的,是那手链上串联的一个个美人鱼。她人首鱼身,静谧妩媚。让我顿时沐浴了久别重逢的喜悦。

感知到了我苏醒的生涩目光,那双戴着人鱼手链的手触电一般缩回。我眼看着那双手忙不迭把手链塞入口袋,随后响起轻灵的问候。

“你该下车了,乌鸦。我们学校见。”

那声音是并不标准的南方普通话,音节模糊混沌。我能够感知说话人精明敏捷的目光,灯光照射下眼睛却阵阵刺痛,难以看清他的面目。

“就只有,我一个人下车?下车之后我要去哪里?”我没有用手继续揉搓眼睛,而是干脆闭上双眼,渐渐适应周围不同寻常的明亮。

“下车吧,我在学校等你,不必怕。”那平滑的南方普通话似曾相识,却不能让我如释重负。我竭力想在周围感知皇妃或者战犬的气息,却一无所获。

车中只有我们两人,四面八方是窒息与绝对的静谧和黑暗。仿佛黑洞一般,无处可逃。

“乌鸦,你害怕了。这可不像你。你可是乌鸦,不是被猎人吓怕的惊弓之鸟啊。”

“告诉我,下车之后,我要怎么做。”头痛如同夏天的苍蝇一样挥之不去,我感到脑中的记忆之河,也在缓缓退潮。

“当然是下车,上飞机。你会见到校长,还会见到许多你已经许久未曾谋面的故人。”

“你最近的状态真的很糟糕,要不要吃几粒胶囊?”说话人感知到了我的迟钝和犹豫,递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

那纸盒通体雪白,覆盖了一层光滑的薄膜。纸盒之上反光阵阵,印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羽翼天使。

随着羽翼天使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道。

看到那天使行尸走肉一般的脸色,我霎时一阵干呕。手脚不受控制地打开车门,仿佛落败的将军从战马之上滚鞍而下。

我从车座径直跌出车外,结实摔落于地。雨后的湿润,泥土的浑浊和扬起的沙尘即刻将我环绕。密集的沙粒使我紧闭双眼,不敢睁开。稍后我听到引擎启动的轰鸣声,以及车轮和地面接吻摩擦,巨大的越野车连同未曾看清面目的说话人一同弃我而去。

这样也好,想到逃离了那一盒诡异的天使胶囊,我感到如释重负。我甚至不顾周围地面的潮湿泥泞阴冷,想就此沉沉睡去。

然而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将我从地上拽起,肌肉的阵痛苏醒了我的疲惫和幻想。

“立正,转身。身上有没有充电宝,雨伞,相机?”

“等等,这里是哪里?”

“充电宝,雨伞,相机。有的话立刻取出,送你来的越野车已经延误了时间。飞机需要立刻起飞,不得延误。”

“没有,那些东西都放在车上,这里是哪里?”

没有回答,只有一双触感粗糙冷硬的双手迅速摸索我的全身。

强光手电如集中营的探照灯一样,粗暴扫过我的脸庞。我只能细细眯起双眼,渐渐适应这让人暂时失明的白色光晕。

我渐渐看到一个身穿厚重医用防护服的人,手戴粗大颗粒的橡胶手套。他一身隔离服通体白色,像极了重症监护室里全副武装的外科医师,但一身衣装更加臃肿。

“转身,把你口袋里所有的物品全部取出,然后立正。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他的声音十分疲惫,甚至可以说声嘶力竭。他魁梧的躯体几乎被一身装备遮掩殆尽,只有面部半透明的面罩可以勉强看到双眼。那沾满水珠气雾的面罩之下,我看到一双老练而严肃的眼睛。但那面罩之内的潮湿和汗珠,正在一点点啃食那双眼睛仅剩的最后一丝神采。

“没有违禁物品,立刻登机。了解,燃料补充完毕以后随即起飞。”他拿出一个泛着油光的对讲机,小声咕哝了几句。

“所以,这里是风城市沙丘机场?”

我的声音消散于空气之中,依旧没有回答。但我知道我的答案没有错误。

在我转过身的时候,我就认出了这里。

我来过这里。我认得这里的钢铁穹顶,玻璃幕墙。这里远离市区,坐落于荒凉空旷的郊区。我曾经搭乘这里的飞机游玩大江南北,把这里当做旅途的中转。

但如今的情况却很诡异,往常这里即使是凌晨依然灯火攒聚,航班络绎不绝。但现在整个机场大厅死一般的寂静,不见了广播塔的高声引导和各地旅客的往来喧嚣。我看到这里门窗紧闭,通体黑暗。连平时指引飞机起飞降落的彩色引导灯,也不见了踪影。

就仿佛我在一夜之间穿越到了世界末日之后的荒芜世界,而这里已经废弃许久。

“时间已到,立刻登机。”附着粗大颗粒的橡胶手套搜过我的全身,生搬硬拽着将我转过身去。那僵硬的声音不容置喙,毫无商量的语气。

接下来的步骤与登上寻常的民航飞机并无不同。唯一的区别大概没有广播塔的声声引导,也没有五彩缤纷的机场指示灯。我在近乎全然的黑暗中摸索着登上登机通道。而周围除了通体黑暗,还有万籁俱寂。几步之后,绿色隔离服手中的强光手电亦随之熄灭。那双强有力的手化身枷锁,硬拽着我在黑暗中前行。

什么样的力量,意志或者目的,可以允许一架飞机在完全的寂静和黑暗中起飞,没有一丝光明?

这飞机的秘密,见不得阳光,不能让这世界听到它的声响。我混乱阵痛的大脑只能如是遐想。

等到穿越完整个登机通道,生硬的舱门关闭声音响起,我感到鸡皮疙瘩迅速在体表繁衍生息。

机舱中同样是伸手不见五指,温度却骤降如寒冬初雪。仿佛医院中的太平间一般,用冻结的温度中止所有细胞的蠕动。

我感到自己如同冰柜中的雪糕一般,身上单薄苍白的一层半袖不敌四面袭来的阴冷气流。慌乱之中我只得不住颤抖,借助骨骼肌的频繁震动为自己产生一点热量。

而恰在此时我感到飞机脱离陆地,直上苍穹。

那感觉和之前乘坐飞机并无不同。眩晕,失重,震动,耳鸣。周围本来清晰精准的人声嘈杂瞬间变得模糊深远。连机舱中的空气也仿佛同机外迅速走低的大气压一同质量稀薄。引擎轰鸣,机舱震颤,而我只能紧紧蜷缩,紧闭双眼。

待那轰鸣声渐次削弱,我感到了机舱内柔和的灯光。

那灯光微弱而温婉,就像上个世纪初黑白默片里街头渺远的路灯。我睁开眼睛,竭力捕捉能够用眼睛看到的一丝一毫。

我看到飞机窗外喷吐气流的钢铁机翼,地面世界已经渺小到如同斯威夫特笔下的小人国一样,看起来只是散落于地的沙盒玩具。

这机舱内的空间与普通客机别无二致,只是没有了排列齐整的一列列座椅。

原本宽阔的机舱被一个个隔间分割,而我前方是一扇紧闭的门。门后的一切,不得而知。而那个魁梧粗暴身穿厚重医用防护服的男人,正静静侍立于我身后。而机舱之中蔓延着的,是异常浓烈的医用含氯消毒液味道。

“我想要问你几个问题。”我慢慢展开话题,尽量回避消毒剂对喉咙的刺激。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任何问题。”他的声音冰冷而阴森。

“我现在本来应该搭乘动车前往学校,但却无端被你们带上这架飞机。所以,你要对我说,你们毫无目的?”我竭力发声,尽力让寒冷的肢体保持平衡。

“哦,辛苦你了。鹿先生。接下来的事情,请交给我就好。”

是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那声音十分特别,发音与现代的普通话仿佛相隔了几十年的距离。那声音同样是冷色调的,却是刚刚消融的寒冬溪水。

被称作鹿先生的人闷哼一声,转动了身旁一个十分隐蔽的门把手,打开了一扇侧门。随即几声清脆的门锁扣合,沉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在那侧门关上的瞬间,我捕捉到了那鹿先生身上一丝不一样的气味。

淡淡的苦杏仁味道。

那气味竟然与之前我厌恶的羽翼天使胶囊别无二致。

“关君,请稍安勿躁,我随后就来见你。”

我竭力四下寻觅那声音的行踪,半晌之后才发觉那是头顶之上扬声器发出的声响。令人窒息的十几分钟等待之后,我听到又一声门锁打开的声响。

又一个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白色医用防护服。但那半透明面罩之下,是一副古旧的老式圆框眼镜。眼镜笼罩之下,是一双笃定而静谧的眼睛。那目光仿佛无视了时间的年轮,任岁月洗濯,却不留印痕。那双眼睛留住了时间,也超越了时间。

“先生,是您?”

我慌忙按住几乎要蹦跳出胸腔的心脏,掩盖不住自己音色里的讶异与好奇。

他是乌子虚,是我的老师。雨城医学联合大学中医系教授。

但我知道的也只是他是我的老师而已。而关于此人的所有猜测,传闻,传说甚至流言,正雨后春笋一般在我心中疯狂繁殖。

没人知道他的年龄。没人知晓他的故乡。没人知道他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甚至整个学校好像没有哪个学生曾经拜访过他的宅邸。

        “关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可是先生,我之前甚至和您没有说过话的。我们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

        “的确如此,但你乌鸦的名号在本校可是近乎人尽皆知的。”

        “可是先生,连您也相信那个传说吗?乌鸦的传说?”我感到喉舌之间的颤抖愈演愈烈,空气中掺杂着自己的局促和不安。

        “乌鸦,我不知道你在谈论的是哪一个传说。但你也知道的,神话或者故事,他们都只不过是戴着面具的历史,是化了浓妆的真实。”

        “先生,我想过会见到任何人,唯独您……您知道,中医学院的老师按理说我们是见不到的。”

        “为什么呢?因为关于我的那些传闻,甚至是因为关于中医学院的那些传说吗?”乌先生在勉为其难地微笑。他闲庭信步一般在这机舱之内踱步,温润的双目始终未曾离开我自己。

        “先生,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现在该对您如何说起。”

        “那就从先生这两个字说起吧。关君,你对我的称呼是先生,而不是老师。而我则称呼你为君。你要知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称我为先生了。上一次有人这样叫我,是很久很久以前。”

        “所以先生,这是哪里,我们要做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穿着这样的衣服?”

        “关君,我听说你喜欢故事,那我们讲个故事如何?”乌先生的声音静谧笃定,像三春的溪水,樱花花瓣散落于上。

        “什么样的故事呢?”

        “你还记得郑成功吗?就是那个为了恢复明朝社稷,和满清八旗铁骑出兵开战的大英雄?你还记得为了对抗女真的强弓烈马,他组建了一支军队吗?”

        “我记得,是铁人军!郑成功为了对抗满族骑兵,设计了一套全副武装的钢铁铠甲。组建成了一支武装到牙齿的重装步兵部队。那一套钢铁铠甲密不透风,即使是骑兵的铁蹄和弓箭的矢刃都无法突破那铁甲厚重的防御。”

        “所以,关君。请和我一起穿上这属于医者的战衣吧。为了抵挡即将到来的瘟疫。”

        “三百多年前,战争是人类的敌人。郑成功为了防御外敌,穿上了刀枪不入的钢铁铠甲。而如今,我们的敌人变成了细菌病毒真菌和寄生虫。为了抵挡他们,我们也需要层层防护,全副武装。这,是一样的道理。对吗?”我忽然感到我的声音里少了一丝疑虑,多了一丝兴奋。

        乌先生眼中泛露着欣喜,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将我引领至一处光洁如新的墙前。他拿出一张卡片贴在墙面之上,那光滑的墙面忽然向内凹陷,原来那是设计精巧的暗柜。柜中金属支架上,是一身尺寸略小的医用防护服。

        “关君,我想你大概还没有忘记学习护理学基础的时候,穿脱隔离衣的步骤吧?”

        “先生,我只要穿上它就可以去学校了吗?”

        “很遗憾呢,穿上它之后,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之后即使再有任何人问及,你也绝对不可以承认我曾向你提起。必要之时,即使用谎言和欺骗也要瞒过所有人。”

        “先生,是什么事情?”

        “关君,有一件事情靠我自己不能完成,但是你可以。我,要借你的鲜血一用。”

        我忽然想起,他是乌子虚。想起了所有之前学校里对他的议论纷纷,所有的风声鹤唳和传言。所有的恐惧和猜测。

        他依旧看着我,目光中远远不止静谧笃定。

        我忽然看不懂,他的眼光无比深邃,超越了时间。就像无穷无尽的黑洞一样,即使是光也不能从中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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