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环

I.班扬游记

OR-659·班扬走在野草肆意生长的花园中,他的仆人牵着马紧跟其后。

花园的主人消失约摸有几年了,篱笆无人修理,被动物咬出了很多破洞。地鼠的土堆在门廊下休憩,各种蔓生植物从房屋的内外涌出,鲜花和绿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棵梣树从房屋的烟囱里长出,大概刚刚摆脱黑暗没多久,比起烟囱外面缠绕的藤曼,它的枝叶虽然繁茂但仍显羸弱。太奇怪了,没有动物,没有天堂鸟,也没有麻雀的叫声,班扬心里琢磨着这里发生了什么。班扬只能听到自己身上生了锈的盔甲的关节互相碰撞,铿铿作响:放在独自一人一人探险的时候,这种声音会给他莫大的心理安慰,但现在铿铿声只会勾引人的思绪,引人烦躁。班扬盘算着剩下的旅程,决定先看看地图。

天气不热,班扬示意仆人准备坐席,自己则摘下了头盔,从行囊里拿出了地图。但他手里仍然紧握着一柄钢剑。“给我地图。”班扬把地图放在地上,屈身与仆人约翰·普列司特研究起了地图。班扬粗糙的手指在光滑的地图上运转自如,指指点点,丰富的地理学知识和经验让他的仆人为这位新主人感到大吃一惊。“那·····先生,我们继续往西走会不会更好些?”班扬眉头一皱,两根手指按住地图仔细看,说:“我觉得我们走了很久了,按理说俄刻阿诺斯已经离我们不远了,可我没有闻到半丝海水的气味。”的确啊,班扬和约翰已经跨过了无数的山和海,可就是没有看到这片海或是山终结的地方。按照班扬自己用星位记录的结果,他们从加加利尼亚(Gagarinia)王国出发,昼夜兼程,已经走了约摸数万伊尔梅特(ilmetr),尽管比起自己的祖先以及无数先辈积累的里程,他的步伐不过沧海一粟。但很显然,至少是班扬自己认为,这项伟大的使命将在他的手里达到终结——抵达终结之海,传说中神的世界与人类世界的分界线,位于世界尽头的大海。有一个来自古人的词汇特意描述这个地方——Oceanus,俄刻阿诺斯——已经没人知道它跟海(Ocean)一词有何渊源,一些语言学家坚持一种疯狂的观点:这个词在人类会说话前就已经存在了。

班扬对这种观点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在他看来,不如将之理解为造物主的恩赐,是祂将一切词汇刻入了人类的头脑,祂赐予了我们语言的能力。为此他写了一篇论文《论人类理性中的先验性因素及其激活机制》,为他博得了学术界的不朽名声。谁会怀疑这位大贵族的多才多艺呢!除却班扬自己,他知道自己身上的重担。“造物者依约啊,请告诉前路如何······”班扬喃喃地念叨着,希图着某种超自然力量的帮助。想到这里,班扬问约翰:“要不要准备通神仪式?我厌倦了如此反复的行程。”约翰用单调的语音回答道:“乐意为您效劳,但您要想好,我们之前尝试过几次,但都失败了,您手里的祭品不多了。”

班扬轻松地回答道:“那样,我们就去房子里掠夺一番吧。”于是他重新戴上头盔,班扬和约翰各自拿着一把剑,闯进了早已无人居住的民宅。过程十分缺乏刺激,除了墙上的圣像画因为班扬的碰触而突然亮起,并没有太多风波。

摆好了一个方形石头祭坛后,班扬拿着从屋里拿到的祭品——一些黑色金属块——放在了祭坛上。约翰递给他圣杖,那是王国祭司才会有的一根分叉的银质长棍。而之前准备好的圣水装在了洒水器上,伴随着约翰摇动燃烧着香料的香炉,在萦绕的烟雾中班扬前前后后的泼洒圣水到圣杖上,二人同时口念祈祷词:“Kjrieilison——Kjrieilison——Kjrieilison”,紧接着是又一段古奥难懂的祷告词:“Baba yetu, yetu julje······”尽管这种仪式很多人都耳熟能详,但能把祷告词倒背如流的,在整个世界可以说找不出二十个人,而班扬就是其中一个。唱了约有3分钟,班扬感觉仪式第一步已经,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示意约翰进行下一步。紧接着是约翰的步骤,也就是仆人的坚振礼。他机械地念出了一堆古怪的句子,其中包含了许多怪异的词汇,班扬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能模糊地听到“marobo”一词,而这个词在他们的语言里代指神的使者,是远古时代负责帮助人类的天使。仪式的第三步,也是整个仪式的核心,便是凭借圣灵的指引去调节圣杖。班扬十分紧张,前几次他都失手了,不过一想到还有很多祭品可以使用,他的心情反而松懈了不少。班扬搓搓手,轻轻地扶住了圣杖,借着烟雾带来的轻微迷醉,他开始凭着感觉调整角度和方向,同时耳朵靠近圣杖,以试探“神圣的颤栗”是否来到。突然,一阵震颤从圣杖顶端传来,班扬的手臂有些酥麻——神圣的震颤!机不可失!班扬稳住了圣杖的方位,然后把它往下一按,嵌入了黑色金属块的内部。很快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到了二人的耳中,约翰拿出纸笔迅速记录,并记下了一大堆看起来毫无关联的词语。

神的启示没有持续太久,过了大约1分钟,一切启示消失,震颤不复存在。班扬走下祭坛,呼吸急促,面色苍白。

“约翰!你听到了没有?!神一直在说一句话——”班扬兴奋地搂住了约翰的肩膀,祂说,“边界······流水-金属······七点四四——七点四四!那一定是7.44伊尔梅特!我们明天就能走到了!”约翰看起来毫无反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但不一会二人都被乐观的情绪感染,拉着手跳起了一支战舞。可惜今天走路实在太多,班扬只好继续停留此地,等到明天太阳升起再说。随着晚上七点到来,天空渐渐昏暗,从蓝色转为昏黄色混合着红色,最后完全变成一片黑色。天空上的无数光点像黑色墙壁上的宝石,闪闪发亮。星星的位置自从人类有文明来变化过几次,根据古老的传说,每过一千年,星象便会进行一次大转移。这也许是神的奇迹,祂希望人类和祂自己都能欣赏到这绝美的一刻,而他自己也在不断地修饰自己的艺术品——偶尔投入几颗耀眼的钻石,偶尔又涂上几片彩色的云朵,每隔几十年又会留下模模糊糊的银色墨迹,由东向西一笔划过天空。

大概是太累了,第二天早上8点,班扬才在梦中醒来。平日里无论去哪里,班扬都会在7点起床,那时候天空刚刚被照亮,床铺被日光晒得微热。即使远离故乡几万公里,天空也会在那个时间被点亮啊,班扬想到这,就感到了一丝安慰。自然天下王国无数,但每一个有志要成就一番霸业的君主都会说自己的国土“是光可以照耀到的任何地方”,因为天空总在全世界的同一时刻被点亮,凡有人的地方,就有人见证这份奇迹。一路上默念着各种台词,班扬继续向东走。

又过了两天,班扬似乎能听到涛声了。看起来俄刻阿诺斯就在眼前。俄刻阿诺斯于班扬而言是种迷思,俄刻阿诺斯就是一切:它是救赎之地和天国,一切的损失都可以归因于它,一切荣耀也因它而盈满整个世界。现在俄刻阿诺斯就在眼前了。随着马匹的步伐一步步靠近俄刻阿诺斯,班扬的不安也越来越大,并非担忧自己到达了错误的地方,而是另一种本能的惴惴不安:为什么我觉得,迄今为止看到的不过是仪式的后遗症呢?万一这只是烟雾带来的幻觉呢?面对着俄刻阿诺斯方向的天空,班扬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遥远的地方出产的一种珍贵装饰品——玻璃。那里的天空纯洁无暇地像是玻璃,那种用来装饰国王房屋的珍宝,它是透明的,在光的照射下无比璀璨。班扬想,玻璃脆弱而又光洁,就像它反照出的影像一样,是美丽而又虚幻的。班扬让仆人把自己的所思所想速记下来,兴奋让他开始坐起留名青史的美梦了。

班扬和约翰来到了海边,海水没有咸味,看起来只是个大湖。找到了一艘游艇后,班扬兴致勃勃地登上船,要求约翰开动船只向东边继续前进。湖面风平浪静,突然游艇下面像是撞到了什么,整个船突然震动,班扬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约翰赶紧向主人道歉,不过到了这一步,兴奋完全战胜了理智,班扬感觉到某种不寻常的东西即将到来。

忽然地,就像是恭候多时了一样,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墙壁,散发着金属光泽,自带着排斥来客的气质。游艇突然撞上了墙壁的下部,然后搁浅。班扬和约翰不得不下船徒步行进。而约翰已经无法行走,在越过那道“边界”后,他的行走越来越艰难。

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黑色墙壁的尽头是黑色的天空,在那漆黑无光的天空上,房屋吊诡地倒挂着,黑色金属板在旁边发出机械的运转声。

II.地心游记

III.从泰拉到鲁纳

你可能感兴趣的:(圆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