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陆归原
南京,曾名金陵,十朝古都,四百八十寺,拥有辉煌的过去。但日本侵华战役中,一场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却给这座城市笼罩上阴云。生活在南京的日本人,就像历史的交汇点,一面是对于中国和中华文化的好奇,另一面则是沉重的历史与罪恶。
有这样一部纪录片,开篇便是一群说着日语的人,在南京大屠杀遇难者纪念馆前拍照纪念,背后的“和平”二字,格外醒目。虽然片长仅14分钟,却真实地记录了仁通、结奈、石川国林、兔泽和广四个生活在南京的日本人的状况:
野尻仁通
仁通是南京大学留学生,上午上课,下午则在日料店打工赚钱。他觉得南京像日本的大阪,来了一年左右,对于各个年龄段的人所展现出来的热情已经十分习惯。
平时仁通都会很大方地承认自己是日本人,甚至在中日关系特别紧张、钓鱼岛游行的时候,他也不顾老师“晚上不能出门”的警告,面对“你是哪里人”的询问时,大方地承认自己是日本人。在对方说“欢迎来到中国”的时候,仁通感到很惊讶,心想,这是什么日子?
但是只有一天,仁通会利用“是”和“四”的发音区别“变成”韩国人,那就是12月13号南京大屠杀纪念日的时候。那一天,他得到的回应是“嗯,不错不错,我们讨厌小日本。”
仁通一直都知道南京大屠杀的事实。以至于刚开始来南京的时候,因为这个原因,仁通觉得有些害怕。走在路上,听见很小的孩子说“小日本鬼子”。可能是因为极其痛恨的缘故,孩子并没有在骂仁通,孩子只是单纯将“小日本鬼子”视作不好的、令人厌恶的代名词,但仁通不觉得是在说自己,因为“他们不知道我是日本人。”
当听见“日本人就是日本人,不是他干的,无所谓,日本人就是日本人”的话语时,仁通说自己没有难过,却觉得很不好意思,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好意思。是对于历史的愧疚,抑或一种负罪感?非当事人的我们,自然更加不得而知。
仁通曾经在YY语音上教日语,也因此认识了现在的女朋友。
“我为了她来中国,她为了我来南京。”
樋口结奈
因为第二外语学的是汉语,来自福冈的结奈决定来中国留学,最终成为南京大学的交换生。老一辈的家人都反对结奈来南京,觉得这里“很危险”。但结奈表示自己并不害怕,她很开心地用中文向大家介绍她那只名为Jakie的小熊玩偶,“这是我的朋友。”
结奈只能说简单的中文,自我介绍之后,便只能用日语作答,但在初中时,她便知道了南京大屠杀,只是当时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高中时,学生可以从日本史、世界史、地理中选择一门学科进行学习,选择了世界史之后,结奈才真正了解南京大屠杀。
“南京大屠杀不是世界史吧?”
结奈也明白这样的教材编撰方法并不符合真相,她答道,“但却写在世界史的教材里。”
“要否认这件事是不可能的。所以,正因为年轻人可能并不了解这些,才需要真实地参观纪念馆,去了解那些事实。但是去大屠杀遇难者纪念馆决不能说日语,我还是有点害怕别人知道我是日本人。”
石川果林
果林来自日本茨城,目前是南京三江学院的日语外教。因为想在国外教日语,急于找工作,什么都没有考虑就来到了南京。她十分坦诚地说,当时不知道南京是什么样子的,如果去问了南京的情况,可能就不会来了,但她这一来,便是十六年,而她自己也嫁给了南京人,成了南京媳妇、中国媳妇,且拥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果林的丈夫说她比自己会做饭,孩子们更喜欢她做的饭,总是很快就“消灭”干净。语气里,他对自己的妻子充满了爱意与满足。
虽然现在家庭美满、幸福,但他们从恋爱到婚姻,实际上经历了非常艰难的过程。果林的父母得知她要嫁到中国,非常担心、生气,而果林丈夫家里更是百般阻挠,姑爷等各种亲戚都从遥远的地方赶过来,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果林丈夫说,自己就是坚守、坚持,“非她不娶。”
果林和丈夫一起去参观过大屠杀遇难者纪念馆好几次,那时新馆还没开放。果林说,每次读当时日本士兵所写的日记时,都会觉得很难过,在纪念馆中也不敢说日语。同时通晓汉、日两门语言的她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其实那些日本士兵的日记中也有“惭愧的心理描写”,但是中文没有翻译出来。丈夫说你要负责任,果林回答,确实没有翻译出来,但是新馆开放之后就不知道了。
果林和小儿子还有女儿之间进行的对话,值得深思。
“妈妈是日本人,好吗?跟其他妈妈一样吗?”
“一般般。”
“一般般,跟其他妈妈一样吗?”
“不一样。”
“别人欺负不欺负啊?‘哎,你妈妈日本人,日本小日本,日本鬼子’,有没有这种欺负你啊?”
“没有。”
“没有啊,真的没有吗?”
“嗯,只有我们班某个老师总是会讲这个。”
“小日本什么东西,真的啊?”
“嗯。”
“我的肝啊,老师会讲啊。”
说完这句话后,果林就不再说话,只剩镜头特写中她不知所措的表情。
兔泽和广
兔泽和广是南京日本人会会长,他介绍说,南京的日本人总共是500个不到。和广在1996年3月10日只身来到南京求学中医,觉得“印象很好,天气特别好。”别人说他人缘好,很好相处,朋友多,所以选他当会长。片中他一直面带笑容,显得很有亲和力。
初来乍到的时候,和广觉得除了语言不通之外没有任何压力。但在了解近代历史尤其是中日战争这段历史之后,他才感受到身上的压力。
因此,和广每年都会去大屠杀遇难者纪念馆参观,他已不记得自己总共去了多少次。有日本朋友来到南京时也都会建议他们去看看这些历史。南京日本人会第二期的时候,他组织了一次参观,也就是开头所讲的那次合照。
他说:
“南京人等于南京‘大萝卜’,意思呢,就是十朝古都嘛,不排外,但是也不主动,就像日本京都这个概念,就是很骄傲。 ‘反正我就是有历史,我就不怕任何地方’,是吧,反正过来的都能接受。”
四个人在南京的生活构成了纪录片的全部内容,了解了这些之后,我们就来谈谈这部纪录片。
“一切再现主义都是表现主义。”纪录片记录真实,却是有倾向地去选择、组接真实,以此来传达某种思想与情感,自瑞芬斯塔尔《意志的胜利》以来无不如此。
《生活在南京的日本人》所选择拍摄的四个日本人,都或多或少地对中国和中国文化有好感,因此和南京产生了很深的羁绊,而承认历史并心怀愧疚,亦是他们的共同点。由此,影片想传达给我们,勿忘国耻并不是要去延续仇恨,日本民众和日本右翼也绝不可划上等号。
南京是十朝古都,自有其辉煌的历史与自身的骄傲所在,而今天的南京,是现代化的国际大都市。铭记历史的我们,必须追求和平的发展道路,让包容成为文化基因的一部分。
和广说,很多日本人都没有来南京,但是来了南京就会喜欢上这个城市。南京积淀下来的岁月与伤痛构成了它独特而厚重的气质,这也是南京能够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甚至吸引处于历史交汇点的日本人的缘故。
面对亚太地区的紧张态势,年轻一辈应敢于担当,以身作则,在中日关系正常化的过程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果林的孩子回答果林关于“有没有人因为妈妈是日本人而欺负你”的问题时,答案引人百感交集,班上并没有其他小朋友会将这个当做问题而欺凌果林的孩子,反而是老师会这样伤害孩子幼小的心灵。当下的中国处于一个高速发展的阶段,因而我们尤其是年轻人、下一代必须拿出与经济提升相匹配的大国心态与正确的对待历史和中日关系的态度。
纪录片的最后,四个人各有不同的结局。但南京还是南京,历史的交汇还在继续。
和广说,每当走在路上,看见树特别粗,就很有安全感。事实上,他已经将自己作为扎根在南京的一棵树,深深融入了南京这座城市。他不打算再回日本,就留在南京,除非中国政府拒绝他留下。
结奈在结束一年的交换期之后就将回到日本,她收获的是只能在南京见到的人和只能在南京经历的事这样不可复制的体验,以及对历史的确认,并在这个过程中实现了自我成长。
果林虽然说南京又冷又热,“不喜欢”,但每次从日本探亲后回到南京,她觉得还是有家的感觉。
而仁通,决定在毕业之后得到女友的同意便结婚,他坚定的说,“结婚吧!”
影片也在仁通为女友撑着伞、走在南京的夜雨雨幕中作结。这一中一日的爱情,是对于中日友好的呼唤。
南京还是南京,历史仍在交汇。
无戒写作训练营第7天,学号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