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1)逃难途中 诸多艰难重险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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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1)逃难途中 诸多艰难重险阻
后方(2)沅水舟上 几多欢声掩国难
后方(3)柳树湾里 九曲九弯寻湖大
后方(4)抵足中宵 一夜叹息话文夕
后方(5)梅花村旁 群贤毕至访马公
后方(6)天子墓前 立志兴学慰先君
后方(7)酒席筵中 片言观色叹党争
后方(8)清香留内 妓院送信救匪首
后方(9)警报声下 数柱浓烟感凄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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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1)逃难途中 诸多艰难重险阻_第1张图片

鹿先生从汽车上挤下来,不顾其他乘客的骂骂咧咧,小心地将皮箱放在脚边的稍微高出地面、看上去没有厚积灰黄尘埃的地上,习惯性地掸了掸长衫,但没用,一路来沾染的尘土可以掸掉,在拥挤的车厢里挤出的褶却没法撑展。

才下车的乘客匆匆朝着各自要去的方向散去,片刻间,只剩下他和身后一个穿学生装的后生。鹿先生在专注地掸灰,学生装则是好奇地看着这灰中带着些黑的小镇。

汽车吭哧吭哧几声,终于发动起来,掉头扬尘而去。鹿先生不自觉将手在口鼻前挥挥,仿佛这样就能少一点黄尘。

从长沙避战乱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已花去了近一个月时间。期间因妻子的病症,在常德耽误了两个礼拜。在等待妻子病好的那些天,关于前线战事的消息不断传来,真伪难辨。早上听说鬼子攻下了临湘,已经兵临岳阳城下,依着鬼子兵进攻的速度,长沙的陷落不过是旬日之间,众人于是纷纷商议着要合伙雇一条船,沿着沅水南下。到中午时分,传来的消息却是鬼子被张治中将军的炮火阻在岳州,不能再有寸进。大家又纷纷拍掌,扶额相庆,说幸亏没有急着跑,又有人打趣说某某的老婆这时节只怕正在家中准备细软,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一路来,听到的都是各地相继沦陷的消息,忽听到这大好消息,鹿先生原本不信,只盼着妻子早点复原,好按原计划溯水而上,到任先生所说的辰溪任教,也算是乱世中难得的安定。只是报消息的人信誓旦旦,说长沙绝无可能陷落,日本人过长江易,若是想从湖南南下黔桂,“须问我湖湘弟子答不答应!”围着的大多是湘人,听这话十分受用,齐声喝了一声好,倒叫鹿先生把到舌边的一句问话生生咽了回去。

妻子的病略略见好,鹿先生除了抓药熬药,其余的时间都在各大小码头打听船只,便是不能直达辰溪,能到沅陵也成,一程一程的接近总是好的。

偏是等到妻子的身子好彻了,还未找到能搭乘他夫妻俩的船,轮船公司的船连甲板上都挤满了逃难的人,其他的船不是再挤不下,就是用帆布盖得严严实实,荷枪实弹,不让人靠近。好不容易遇到一艘帆船有空位,却只能上一个人。鹿先生两个人,总不能丢下妻子先走,只好让给后来的小脚女人。小脚女人一声声地道谢,鹿先生心里暗叹一声,转身走了,走出好远,才觉得有些失礼。后来无意间又听说夜里过了几条船,装了不少人去,连带着常德本地的士绅也走了好几个,听得鹿先生连连顿足。于是夜里头也在大小码头间跑来跑去,眼见着把个原本瘦弱的书生累得两眼凹了下去,却还是不得其便,没找到一条能载他的船。

水路行不通,只好从陆路想办法。

鹿先生嫌陆路麻烦,颇多辗转,一日行不得几许,不知何日方能得到。待得发觉水路不可行时,已在常德耽误了不少时间。走到车站,好不容易挤到前面问讯,才发现汽车价格比先前涨了三倍,鹿先生一惊,脱口而出:“为什么?”问讯处的小窗口里冷冰冰地传出一句:“长沙城都烧光了,你说为什么!”鹿先生身上的钱不够,还要再问,被后面的人嚷嚷了几句,排挤了出来。

这几日日里夜里都在码头跑,没去城里茶楼听消息,难道日本兵攻陷了长沙?鹿先生心急火燎跑到城里,才听到因国府的“焦土政策”,上峰要求当地军警在“弃守前,需将长沙市的公私建筑和一切不准备运走的物质全部焚毁,不资敌用”。日军尚未攻来,自己先放了一把火。一场文夕大火,将长沙城烧得干干净净。大火烧了四五日尚难尽灭,烧得人心惶惶,都说若不是国军要弃守,何苦放这一场大火,于是逃难的人越发多了,车资自然随之上涨。

回客栈路上,鹿先生甚是懊恼,心道,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以前总觉着是有意贬低读书人,到此刻有事之时,当真是坐困愁城,全无主张。鹿先生愈走愈是沮丧,想着现今局面,早走一日就是不同的境况。又抬眼看街道上比前几日果然多了不少满脸尘土的外地人,决意不再左顾右盼,这次回家取了钱就去车站买票。

辗转到了沅陵,已是第四天。将近沅陵时,运气却好,遇到一个以前的学生,开着野战吉普正好往辰溪去。学生倒也热情,非要载上老师,只是车上无论如何只挤得下一人。鹿先生心道万幸,让妻子上车,免得随他一路颠簸,又告诉妻子到辰溪后寻了任先生,如此这般细细地吩咐一番。妻子走后,他则继续在各汽车站之间辗转。虽然因为战乱,物价飞涨,一路上花销超出预计不少,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但从军的学生顺道带走妻子,少了一半的花销,到辰溪时,总不至于分文全无。

来之前,任先生写信说虽然校舍尚未建成,但湖南大学、云麓中学都已在辰溪开课。“树下便是课堂,虽则艰辛备尝,然当地人质朴热情,与校方来往走动频繁,亦是师生一乐事。”信中还戏谑着抱怨当地产的粉笔乃是手工研磨,“颇多砂砾”,为此,鹿先生很是感叹了一番任的乐天,出长沙城之前,特意买了几盒粉笔,塞在皮箱有限的空间里。

掸灰尘的些许时间,自长沙避乱以来的种种在脑中已是转了一番。妻子应该已经到辰溪了吧,想到这,鹿先生心情有些好。他这边虽则慢些,但这样一递一递下去,总会到的。

汽车掉头扬长而去,扬尘慢慢落定,鹿先生对身后的学生装说:“这就是船溪?”学生装点头:“对,船溪驿。”

“辰溪还有多远?”

“过了船溪,再过田湾,翻过界碑坳,就算是到辰溪了。”学生装像是来过,远远地指着前方。

前方是一个大坡上可通车的土路,蜿蜒着一眼望不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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