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度

那时临近中考,我在家中,成日里百无聊赖,坐在门口背书。

爷爷在村里各处溜达去了,妈妈外出。我一个人搬了把木椅,倚在大门口坐着,两脚毫无形象地蹬着柱子,腿上搭着我要背的书。柱子旁边是一张矮凳,凳上摆着厚厚的一摞书,书旁是一支小巧的,半新不旧的诺基亚。

诺基亚劣质的播放器一遍又一遍,大声地循环播放着一首我不知道名字的流行歌曲。那首歌是从我一个堂姐的手机上用蓝牙传过来的,歌名在手机上显示的是一堆乱码,所以我不知道名字。但那时我很喜欢这首歌,觉得很能代表我们年轻人的气质,于是每天一遍一遍地听,直至后来,那旋律已经深深地烙进我的记忆里。

时值春末夏初,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空气中已隐隐有了燥热。偶尔吹过一阵风,轻轻柔柔地拂在脸上,像一片羽毛,挠得人痒痒。我听着歌,捧着书慢慢地读,一字一句地背,累了,就靠着墙愣愣地出神。

乡下的马路,冷冷清清,大半天也不见得有一辆车路过。偶尔有一辆大货车慢悠悠地开过,轰隆隆的巨响惊飞路边电线上立着的麻雀,带起一阵灰尘,在阳光下迎着风猛的冲起,又缓缓落下,回归地面。

路上的行人也少,有时经过一个扛着锄头,衣着俭朴的农人,嘴里嘬着一根自制的卷烟,看到我,咧嘴一笑,松弛的皮肤挤作一堆,露出满嘴黄牙。忽而,他从鼻孔里喷出一口烟,长叹一声,然后大步走了,稳健有力的步伐踩在水泥路上,“擦擦擦”,发出闷闷的声响。有时路过的是浑身朝气的少年,神色轻松,步履轻快,看也不看四周的事物,像一阵风一样,飞快地掠过了。他们行色匆匆地走过,像电影里匆匆出场的甲乙丙丁,神色悠然或淡漠,却并不开口说一句话。我在门前,看着他们走过,并不出声,也没打招呼,默默地,像看了一场沉默的哑剧。

对面的山坡一片荒芜,长久以来无人打理,长满了枯瘦的杂草。草的颜色常年是无精打采的黄,细长的草身,风一吹就摇摇晃晃的,似要折倒。而远处的山一片青绿,深深浅浅,一层绿似一层,风吹不动。那绿色暗淡浓厚,像一幅令人捉摸不透的水墨画。

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想到六月的中考,心中却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只觉得夏日的空气里多了些莫名的东西,例如一点不易察觉的躁,一丝没由来的慌。

手机播放的歌曲一遍遍在耳边循环,从初夏到仲夏。门前的花儿落了,燕子飞了,我在这歌声里慢慢地背书,默默地出神,望着远处的青山,似乎要望出一个明白的未来。

蜿蜿蜒蜒的路,岿然不动的山,初夏微热的空气,电线杆上东张西望的燕子,构成了我无数个百无聊赖的下午。

一晃,许多年过去。那首不知道名字的,反复循环播放的歌,后来我也常听,每次听到,都忍不住想起那些安静的,呆坐在门口的日子,胸中顿时浮起一股淡淡的,空落落的情绪,让我禁不住有些恍惚。

很久很久以后,机缘巧合之下,我终于知道了那首歌的名字,叫《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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