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小凡，如同她的名字一样，长相平凡，身材一般，没有过人的才华，也没有惊人的背景。她想过，若是有一天自己走丢了，寻人启事是不起作用的，因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张小凡确实长得不好看，狭长眼，塌鼻子，薄嘴唇，两颊布满雀斑，脸色蜡黄，身材扁平还驼背，整个人耷拉着，显得特没精神。
小时候妈妈就管她叫丑丫头，村里的捣蛋鬼常常欺负她，说她没人要，读书时心仪的男生跟她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离我远点”，而今天，老板把她叫到办公室，说公司效益不好要压缩成本，让她明天不用来了。
这都算什么事儿啊？张小凡走在大街上，心里头憋得慌，一股气堵在胸口压不下去，想哭又哭不出来。她想问问老天，是不是自己命里只有“倒霉”二字？是不是造物主把她捏坏了就丢在一边不管了？
浑浑噩噩的，张小凡走了十几公里回到了租住的地方。那是一栋老旧的公寓楼，七层高，不带电梯，张小凡住在顶楼的一个小单间里。
走到楼梯口，张小凡退后几步，抬头望着自家的窗口。她想，什么时候里面那盏灯会亮着？什么时候会有人等她回家？想到这里，她自嘲地扯扯嘴角。这副样子，会有人喜欢吗？怎么可能！
张小凡突然不想回家了，她走到路口的小卖部，买了半打啤酒，坐到路边的石椅上，打开拉环就往胃里灌。
夜色渐深，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张小凡揉了揉胀痛的脑袋，费了半天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往家里走。转过路口时，张小凡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回过头来不见撞她的人，手里却多了一张传单。张小凡就着昏暗的路灯看了看，上面写着：
美人定制，你的美丽自己做主。“美人定制”工作室邀请您免费体验最新美容科技，不动刀不吃药，30天换你一生美丽。——青石坊79号，相信我，给自己一个变美的机会。咨询电话：6718698414
若是往常，这种传单张小凡会直接丢掉，可此时此刻，有一个叫做“不认命”的念头一直在她脑袋里叫嚣，她想变美，想得快要发狂。
鬼使神差的，张小凡掏出包里的手机，拨通了传单上的电话。
2
次日醒来张小凡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她想不起来昨夜自己是怎样回到家了，宿醉的后遗症闹得她脑袋发胀，光是这个已经够她头痛一天了。
“叮咚”，手机有短信进来了。
张小凡，您好。您预约了'美人定制'工作室的体验套餐，本次预约三日内有效，期待您的光临！地址：青石坊79号
张小凡傻眼了，什么时候预约了这个？仔细想想，印象中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对！传单！那张传单呢？
张小凡猛然想起来，可她找遍了衣服、包包以及房间各个角落，连垃圾桶都翻了，还是没有找到那张传单。奇怪了？难道扔在外面了？
张小凡盯着那条短信，这个，要不要去呢？她洗漱时想，吃早饭时想，去超市路上也想。理智告诉她这种事情是不可信的，但这条短信变成了猫儿钻进她的心里，时不时挠几下，时不时又挠几下，实在叫人受不了。
要不，去看看吧？不对劲就走，反正我都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想到这里，张小凡拿起手机，拎着包急急地出门了。唯恐自己后悔，一向节省的她还打了车，告诉自己钱都花了，就不要回头了。
出租车把张小凡送到青石坊巷口，巷子太窄，车子进不去，接下来只能步行。
巷子深处是一栋带院子的别墅，院墙由青石砖砌成，约有两米高，只看到青瓦白墙的两层小楼。
院门钉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美人定制，青石坊79号”。
张小凡对照手机上的地址确认了一下，没错。她深吸一口气，拉拉衣角，捋顺头发，摁了边上的门铃。
“叮咚～”
“请问哪位？”很温柔的女声。
“你好，我是张小凡，预约体验套餐的。”
不一会儿，门开了。
门里站着两个女子，二十多岁的模样，都穿着一身白色的棉布长裙。前面的那个看起来年纪稍长，一双风流的桃花眼，蛾眉弯弯，鼻子秀挺，嘴唇如樱桃般红润，真是绝色啊！站在她身后的女子原本也算得上美艳，和她一比就被压了下去。
只见绝色佳人温婉一笑，自我介绍道：“张小姐，您好。我是'美人定制'工作室的老板，万青。这位是我的助理阿珊。请随我们进来吧。”
张小凡还未曾试过被别人这样和颜悦色的相待，不由自主地跟着万青两人进去了。
万青，人好看，名字也好听。张小凡想，这样好的地方，这么美的人，我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骗的呢？
院子是江南园林的风格，有临水亭台，可听雨赏荷。而进到别墅里面，却是另一番天地，整个屋子只有黑白二色，穿过待客区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玻璃墙面的房间，玻璃是磨砂的，看不清里头的状况。人不多，只有几个穿着实验服的员工在忙着。
万青让助理阿珊带着张小凡去填了一张说明个人基本情况的表格，随后带她换了宽松的罩裙，领到其中一个房间。
万青已经等在房间里了，同在房间里的还有另一名实验员。房间不大，中间是一个圆柱形玻璃罩子模样的仪器，大概两米多高，能容下三个张小凡的宽度。围绕着玻璃罩有四张工作台，上面摆着电脑和其他说不上名字的机器，房间一侧的墙上嵌着一个大屏幕。
张小凡突然有点发怵想走。
万青拉着张小凡，柔声道：“放轻松，没事的。”
一旁的实验员走过来，解释道：“我们的原理是将你的实体投射到程序里，系统会将实体和程序连接，通过程序对虚拟环境中的个体输入改造计划，就会自行运作……”
“别说得那么专业，把张小姐都搞糊涂了。”万青笑着打断道：“其实很简单，就像电脑那种养成游戏一样，只不过养的是你自己，你可以设定一个目标，按照程序给出的方案安排她去健身、去美容、去食疗、甚至去整容，去干任何可以让人变美的事情，她所获得的成效就会更替到你身上，而你本人只需要舒舒服服地睡一觉，醒来就能漂漂亮亮的。”
“真的有这么神奇？”张小凡有点怀疑。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可事实不由得我不信呐！”万青说完后低声吩咐助理几句，阿珊听完转身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几张照片。
万青接过照片递给张小凡，“喏，你看看这是谁？”
张小凡看着照片里的人，一眼看去认不出来，仔细瞧了半天，还是认不出来。
“哈哈，猜不到吧。这照片里的人就是我。”万青笑道。
张小凡傻了眼，这照片上的丑女人竟然是美艳绝伦的万青，太不可思议了！
3
直到出了院子，张小凡紧紧攥着手里的U盘，攥到手心刺痛，心里还是不敢相信。
她只是在玻璃罩子呆了一小时，出来后实验员就递给她这个U盘。她亲自插进电脑，打开里面的程序，屏幕里就跳出来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人。
万青让她试着给程序发布指令，比如最简单的——剪指甲。张小凡照着做了，在指令输入框打了“修剪指甲”，点击“确认”。接着，屏幕弹出来一个窗口，上面详细说明了修剪指甲的方案。张小凡忍不住笑了笑，再一次点击“确认”。
电脑发出声音：张小凡，请接收指令。修剪指甲，计时5分钟。预备，开始！
话音刚落，张小凡眼前一黑，不到1秒钟就恢复了。
万青示意她看看自己的手。这一看，差点把张小凡吓得跳起来，她的指甲竟然真的修剪好了，每根手指的指甲都打磨过，特别规整好看。
张小凡的反应显然取悦了万青：“这回相信了吧？只要人能够做到的事情，程序就会帮你完成。”
最后，万青交待张小凡每隔十天就回来复查一次，一个月体验结束之后把U盘交还到“美人定制”工作室，就吩咐阿珊送她出去了。
张小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出租屋的。事不宜迟，她打开电脑把U盘插进去，果然，如同在实验室里一样，屏幕里也出现了一个张小凡。
张小凡最不满意自己的鼻子，鼻头大、鼻翼宽、还塌。于是她在指令里输入：鼻部整形。不一会儿，方案出来了，里面记载了整套手术方案和恢复疗程，还有相应的图片演示，最后出来的效果特别好看，预计时间是三个月。
按照程序里的运行速度，三个月时间大概就相当于现实的9个小时左右，没问题，睡一晚上就好了。张小凡特地先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才拿来电脑点击了“确认”。
“张小凡，请接收指令。执行鼻部整形手术，计时三个月。预备，开始！”
张小凡立马陷入昏睡，她做了一个梦，看着梦里的张小凡在医院做鼻部整形手术，最后纱布拆开，她就醒了。
醒来的张小凡又慌又怕又有点着急，她抓过床头的镜子对着自己，慢慢地睁开眼，先是一愣，最后眼泪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
真的可以！真的可以！鼻子长得跟方案里的图片一模一样！
十天以后，张小凡第二次踏足青石坊，来到“美人定制”工作室，如今的她跟十天前相比完全就是换了个人，一头浓密的秀发，鹅蛋脸，杏眼弯眉，鼻子秀气，丰润红唇还带着笑意。她说她都不敢轻易出门，怕别人看出来她一天一个样，会吓到。
第三次来到青石坊，张小凡又变了一个模样，身姿高挑挺拔，体态轻盈，丰乳翘臀，盈盈细腰不及一握，虽然还是一身普通衣裳，可掩不住倾城之姿。
万青看到笑着说：“大美女啊！连我都要妒嫉了。已经够美了，如果你不需要了，U盘可以提前还给我们。”
张小凡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满意，便拒绝了万青的提议。
“我觉得你已经很好了，不过你既然想要再试试看，那就随你吧。我们下次见。”万青送她出门，这般说道。
4
那天张小凡从青石坊回到家里，她照着镜子想，这张脸，这身材确实是无可挑剔了，自己也非常喜欢。可左看右看就是觉得差了点什么，美则美矣，就是木，加上从小被轻视惯了，看起来畏畏缩缩的。
除了容貌和身材，真正的美人还需要什么呢？张小凡带着这个疑问去网上找答案，才发现五花八门的，各有各的道理。有的说真正的美人要有气质，有的说真正的美人要有自信，有的说真正的美人要有爱心，有的说真正的美人要有智慧……
这么多啊？张小凡找来笔记本把这些因素一一记下来。
接着，她插入U盘，输入指令“气质养成”。隔了好一阵，电脑才弹出方案，密密麻麻的字，有好几页。张小凡直接拉到最后一看，“预计时间是三十年”。
光一项就要三十年，折合起来要一个月之久，这可怎么办？还有不到十天U盘就要还回去了，来不及啊！
要不，逃走吧？躲到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成为真正的美人！张小凡想。
十天之后，青石坊。
“青姐，张小凡不见了，电话也不接。需要做些什么吗？”阿珊问道。
“没关系，她的数据会同步上传到系统，不妨碍我们做分析。”万青不以为然地说。
没想到这一年还没过完，张小凡就出现在“美人定制”工作室的门口。
这一回倒把万青吓了一跳，什么情况？
万青回到房里拿出电脑，从系统中调出张小凡的资料。
“哎，这孩子怎么搞的？把自己整个都给换了。”说话的是万青，语气里还带着一丝嘲讽。
“青姐，怎么了？”阿珊问。
“喏，你看看她都干了什么。”万青把手上的平板电脑递给阿珊。
张小凡为了变成真正的美人，把自己的记忆和经历全部删除，在程序里重新活了一遍。这一次，她家境优渥，双亲知书达理，智商超高，她从小作为名门望族来培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政治、商业、文化、科学等各个领域都有所成就……而最后一个指令是回到青石坊79号。
“'美人定制'只能帮人完成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她这样做，就是把自己全部抹杀，这世上再没有张小凡了。”
万青接过她的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张小凡”瞬时瘫倒在地。
“你，把她抬去实验室，部件都卸下来，放到仓库里。”万青叫住一个实验员，吩咐道。
一旁的阿珊问：“青姐，咱们这算杀人吗？”
万青眯起眼睛，轻轻地瞥过阿珊，冷笑道：“杀人？她整个人都是假的，算什么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