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记杂货铺-美人鱼（二）

“咚咚。”我抬头，站在门口的是一个高挑的女子。她全身被黑色包裹着，宽大的帽檐挡住了她的眼睛，帽子的阴影只让她露出了精细描画的红唇，她轻起唇，“你好，我跟老板约好了来拿东西。”

放一边的水族缸里起了躁动。那团模糊的东西努力想要爬上来，玻璃壁上黏糊的绿色水藻却让它滑了下去。它不死心，继续挣扎着想要爬出来。

“老白，”我扬声叫，“客人来了。”

“来了来了。”老白撩起储物室的布帘，右边肩膀上不知道从哪蹭来的一块白灰，头发上还挂着几道蛛网。他随意的摸了圈脑袋，蛛网掉下来，掉在肩膀上。

“你来了啊。”老白顺手拿起玻璃柜台上的抹布擦了擦手，又丢回去，指着水族箱，“喏，东西在这，完璧归赵了。”

女子扯着红唇笑了，“大半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不讲究。”她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帽子。

我吃了一惊，女子精致的下半张脸让我早在心里暗暗猜测她的长相，可是这——

“吓到了吗？”她看着我微笑，一只眼眶里空空的，好像一个黑洞镶嵌在这张脸上。眼睛周围的皮肤褶皱泛黄，完全无法想象这只眼睛的遭遇。而另一只眼睛，虽然她正对着我说话，眼睛却好像看着前方，眸子中浑浊不清，不见一点光彩。

“你是新来的吧？”她友好的微笑，“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老白似乎和她很熟悉，摆摆手，“这是新招的小工。”说着话，老白又拿起了那块擦过手的抹布，顺手抹了下水族箱的外部，“你要开了看看吗？”

她又笑了下，用力揭开盖子“也是难为他了，这种恶劣的环境他哪曾呆过。”

我终于看见了这人鱼的真面目，鱼尾上银色的鳞片黯淡无光，蔫蔫的无力的垂在一边。上身是人的形状，瘦巴巴的，清晰可见的是肋骨。脸色暗绿，水藻似的头发在水里纠缠着，摆动着。脸庞却是一个男人的样子。

她伸手进去水里，爱人般的轻抚着人鱼的脑袋。人鱼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在水里上下沉浮。

突然，人鱼一口咬住了女子的手腕。

我“啊——”的大叫出来，鲜红的血液涌了出来，滴落在水里，四散开来，整个屋子里都突然被这血腥味充斥着了。

女子吃痛，手臂抖了下，面色却很淡定。

“没事的，他许久没进食，应是饿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捏住手臂，让更多的血涌出。

鱼缸里的人鱼大口大口的吸允着鲜血。我被惊到，不敢再看这血腥的一幕。余光看见老白，却也是很淡定，仿佛习以为常。我退后了几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满屋浓重的铁锈味。

人鱼慢慢停止了吸允，女子缩回手臂，不着急止血，她却是看着我微笑，“不好意思，又让你受惊吓了。”

鱼缸中的人鱼摆摆尾巴，吃饱了食物，连鳞片都变得闪闪发亮，游动间都透露着愉快。我不敢多看，努力挤出笑容，“没事没事。”

他们走了，黑衣女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看着老白，没有说话。心里是震惊的，可是却努力不动声色。

老白主动开了口。“人鱼本身就是靠吸食血液和人的情感而存活的动物，传说中却把他们描述成美妙的东西。”

“这人鱼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养着了，不知道从何而来。那少的一只眼睛呢，据说也是那人鱼弄的。”

"他恨她束缚着他，可是呢，他又离不开她。他借着她的血，她的自我牺牲精神苟活在这个世界。他寄生于她，用伤害她获得他想要的情感寄生，想逃离却只能死死缠住她。而她呢，她觉得这种伤害高尚而伟大，用英雄似的悲壮作为自己的赞歌。她有了只属于她的情感寄托，用她的血供养着，永远无法逃离她。"

“你啊，记住了，这世间从不乏痴男怨女，他们不理解真正的感情是什么，以为全身心贡献自己，或者一昧索取，就是爱的真谛，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就用此作为惩罚和痛苦的根源去折磨自己。”

老白悠悠点上一支烟，透过窗进来的阳光照着老白的脸，他眯着眼睛，吸上一口烟，袅袅的烟雾盘绕着旋转消逝，好像那轻柔扫荡着水草的鱼尾，消失在浩渺的烟波里了。

^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