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影

《窗·影》

因为疲倦，早早地躺在了床上，和着窗外的淅淅雨声，意识开始模糊。

一个缺了半边瓷的紫色花碗横陈在一个稍高的窗台上，隔着地面与窗台中间悬挂着一个烧了很久的黑锅，上面有很多锅巴烟子，黑黑、黏黏的，要是沾上了定是很难洗去。一个模糊的生灵正努力地抓住黑锅上的窗沿，那像被用剪刀剪了似的爪子分开扣在木质的窗沿，划出了道道划痕。拉长的身体摇摆在空中，一不小心便擦着黑锅了。

“喵哦，喵”，原来是姥姥家的大黄猫。它吃完碟子里的猫食转过身望着我，眼神有点呆滞，就像盯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般。诶，它侧身的黄毛怎么变成了黑的，部分毛也已脱落，一圈接着一圈煞是难看。现在天气也还不是特别冷，它不是一般只有在深冬怕冷才会缩在灶洞才有时染上点黑烟吗？现在怎么会这样？我想问问它，可它似乎到底没有想起我这个熟悉的陌生主人来或是想起了又因太熟悉不愿认，瞪着我一会儿便捏捏地跳到灶台，再跳到地面，慢悠悠地走到别处去了。

那风也不甘寂寞地从窗外钻进来，把那只从横梁上掉下来的惨黄惨黄的灯摇动着，灯投射下来的光影也左右摇晃。洒在模糊的地面，也洒在慢悠悠走着的大黄猫身上，于这点灯光中却寻出了另外一份记忆。猫还在慢悠悠地往前走，在灯影里留下了自己的影子，一地佝偻的背影，看着便觉心酸。

记忆总在模糊与清晰间摇摆不定。它进家那会儿我正上小学二年级，那时它已两岁，这样说来掐指一算恍惚间便有了19年的光景。也就是说比我小不了几岁的它，按猫的寿命来算便是猫中的高寿者了，如此，我真不知是应该为之长寿偷着乐还是欲恐厚实的黄土地即将与它做伴而伤心。

通身的金黄加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四只强有力的爪子,它绝对是猫中的霸者。以邓小平的“黑白猫论”来看，它可算得是一只出色的好猫。自入驻我家起，十多年来躺在它爪子下的老鼠那是数不清的，有一窝一家子全被端了的，有小的,也有壮的。在它没来之前,我们经常晚上是伴着老鼠的咀嚼与打闹声入睡的，放在仓库的包谷啊，谷子啊甚至是挂着的肉都会得到老鼠们疯狂的眷顾。往往是看着它们作恶也毫无办法，但它像是带着福音来的，一来转上几圈便明显感觉到那种嚣张的锐减，晚上老鼠出来活动也会蹑手蹑脚、有所收敛。

它除让它的天职才能发挥的淋漓尽致，其他方面也是凸显它那肉食动物的天性。平时它在捉食其他小动物时与其他猫比那可是独占鳌头。捉斑鸠、逮兔子那是风姿无限，追松鼠、吃鸟蛋更是耍尽顽性。有时它会在不注意时突然拖进家一只毛茸茸的兔子或是垂着脑袋的斑鸠，不过现在兔子的影子渐渐少了，它也是很久没有尝鲜。有时我在屋后的竹林边路过，阵阵斑鸠声下地上一个动物状的黒影在那很久都一动不动，开始还以为是块土堆呢，但就在我转身时便听到一声斑鸠的惨叫，一个腾跃它便爬上去捉住了那只倒霉的斑鸠。也许在食物链上这些看起来有些残忍,而我每次看它捕回猎物后会躲得远远地，免得看着一物吃一物心里难受。但它只是一只家猫,这些仅是它的天性。

调皮好动的它也是不会放过任何可以耍闹机会的。无论是滚松球还是被逗下巴，除了与家中的黑仔来去嬉闹还会上下爬树磨习爪子，遇上它高兴说不准还会缠着家里的那群鸡跑上一阵。而那时的我也会跟在它身边，分一点说不清的乐趣。

……

意识越来越清晰，似乎要将以前的过往一骨碌地抖出来，让我的灵魂直面面地看着它。可过往的点滴又总在那一瞬间闪过又消逝，只记得大黄猫在昏黄的灯影下留下的一地佝偻的影子。它确实老了,老了便只能每次在黑锅上的窗沿使劲地折腾，只能吃一些基本的熟食，只能孤独地守着乡村的日出日落。

我挣扎着让自己醒过来，除了寝室里均匀的呼吸声及窗外没有止息的雨声、风声，便一切静悄悄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似乎记起睡觉前和母亲通过电话，母亲说“猫病了，也老了”。

（完）

佃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