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不选择|观影《小偷家族》

在经过漫长等待之后，是枝裕和额的《小偷家族》终于在大陆上映了。在之前的日子里，我断断续续的看了他的大部分作品，巧合的是，几乎每一次都是在临近黄昏的时候看完，常常思绪万千又郁闷压抑。在他的每一部电影里，都可以感受到家庭亲人的美好，以及这美好无法掩盖的伤痕与腐臭。

潦倒而邋遢的丈夫柴田治带着偷来的小孩祥太在超市熟练地偷着各式各样的商品，从食物到服装，从零食到日用品小心翼翼又无所顾忌的统统偷来。幸福而满足的回到家中与家人分享这些战利品，在路上还捡回家一个被关在门外的小女孩，他们的家是一座伫立在商品房之中的破败小屋。鹅黄的灯光抚慰着屋檐下的六个人，被子女遗弃的奶奶，被丈夫家暴的妻子，潦倒的工人，被父母锁在车里差点死掉的哥哥，被父母抛弃无视的姐姐，被母亲虐待的妹妹。这样伤痕累累、在社会边缘游荡的人聚集在一起，变成了一家人。虽然生活是如此艰辛不堪大家依然相互扶持着活下去，这是他们选择的家人。

整个故事里有太多太多的小细节让人或是难以释怀、或是让人纠结万分。所以我只能挑一两个聊一聊。第一个是哥哥祥太带着妹妹在小商店里偷东西被老板发现，老板也已经是个老人，他并没有训斥小孩儿们，只是送给祥太两根冰棒，叫他不要再带妹妹做“这个”了。在此之前，祥太在“爸爸”的教育下，并不认为偷窃是可耻的行为，“摆在商店里的东西就是大家的”他这样被教育长大，而杂货铺爷爷的这一举动给哥哥心里的道德观一次猛烈的冲击。这也是导致哥哥选择被警察抓的一个最主要因素。第二个细节就是整部电影最温馨的时刻也是最主要的转折点，一家人在屋子里听烟火大会。他们这样的社会边缘人连去看烟火的资格都没有，但是一家人坐在前厅兴高采烈的听着烟火，猜测烟火的形状，在庭院里开心得单纯而满足。“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也可以做真正的一家人”此刻的画面这样说着，但是血缘又是不可分割的。当哥哥的内心随着道德观与善念的建立与重组他主动选择面向现实，而家族的构成也终于被挖掘。诚然，家庭里每个人都相互爱着，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显而易见的金钱。奶奶每月向姐姐的家里敲诈封口费、一家人赡养奶奶是为了养老年金、奶娘同意让他们住在家里是为了老有所依......

但是，金钱为什么比血缘更低贱呢？为什么血缘生来就可以维系一个家庭而金钱却显得缺乏说服力。如果用金钱来选择最亲近的、可以保护自己的家人又有什么问题呢？但是电影里的哥哥在幼时被从闷热的车里救下却无法读书上学，姐姐选择和奶奶一起生活却不得不做色情行业来维持生计而亲妹妹却可以留学，对于他们来说，生活是真的存在选择吗？还是被生活选择而蹒跚前行。最后家族的破灭是毫无疑问的，这建立在金钱与爱上的、摇摇欲坠的，美好幻想终于在现实生活的重压下支离破碎。

这部电影里可以讨论的地方实在太多，而我最为感触的就是“选择”这一命题。在现实面前，选择究竟存不存在？更好的人生、更正确的决定、更非凡的成就，究竟是在一开始就暗地里标好了价钱还是作为渺小；蝼蚁可以自己改变的呢？痛苦的人生能否改变或者至少停止？是不能的。只能承受、只能等到、只能接受，在最后，把生活的结果美化成为自己的理想，只有这样才能持续的、麻木的活下去。

影片的结尾，被家暴的妹妹又被送回虐待她的母亲身边，小小的她再一次趴在冰冷的窗台边等待曾经降临过的救赎。这是她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但这希望也不过是美丽的幻觉，是生存下去的唯一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