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动物(四)

“苏先生,马车将至,还是尽快收拾上路些好。”

已经无法留京,苏在府邸简单收拾后,即刻启程。

马车前行,苏撩开布帘,曾经一切过往云烟,当然惶惶不可终日也一去不复返。

晋卿,定国,子由,此去经年,何日安见?

连累你们了。

当日太湖水不知温度几何,可今日风雪骤停,依然凛冽寒风。

入夜。

“苏先生,天色已晚,不如在前面一家茅店歇息,明早出行?”

山中村野无旁的选择。

“这是些银两,去安顿吧。”

苏在房间内,烤着炭火,身上的衣裳还是在御史台时审讯的着装。

“真是不愉快的记忆。”

“事到如今,铁证如山,你讥讽新法,非议圣上,当真以为你名满天下便动你不得?”

“呵呵。老不生事,那我们这帮新进还真是不识好歹生出是非了?”

“你如今在讼状上若肯签字画押,我们或许也可求得圣上留你全尸!”

“……”

——不,不是的,新法总有不是,议论之又如何?

“啊,哈哈,唉。”午夜梦回吗?

鸡鸣三响,要走了。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请。”

迎接的人热情洋溢,难道他们不知,这不过是个虚职。

苏转眼一想,纵情山水,是一出路。

终日无案牍劳形,苏笑道不过要其废也,传说那月出东山,长江无穷,是以应观之。

有计划后,带上随从宾客泛舟于江上。

击箸作乐,咏诗吟对。一叶扁舟,爽朗追忆。忆那蒙德,于此兵败。败走华容,偃旗息鼓。苏败台中,御史恫吓。恫吓不得。

岂能恫吓不得?

划过鱼肚白的天际,苏疑惑错觉,竟睹蜃气楼,一盏茶,日出,忽而不见。

只缘身在舟,一尊还酹,江在,月隐。

好去处好去处,也罢,归宿归宿。

造化弄人,苏命不该如此,好去处无缘再续。

“苏先生,朝中那位已非相,不曾料想,是他一手提拔的新进之士策划。”

“所以?”苏不解。

随从挑明:“您不日便可回京,待罪之身不仅可再复职也可加升啊!”

苏当真是怕了,倦了。

“苏,自先皇驾崩后,现如今上仍年幼,太后拜我为相,我这才得力气召你归京。”

力气?又要一番费劲儿。

更化之后,旧制恢复的十之八九,可,兼田地,重徭役,岁币贡,

“苏,你要知道县官为了放钱收息,去逼百姓多纳青苗钱!说实话,那些变法,我也并非一开始就反对,可结果,你也知道他是如何被罢相。我这么做也是为了——”

“那,恢复旧制就罢,何必斩草除根?屡加击逐,直至他们全被贬黜,被迫赋闲。还有持正,活活被贬死于新州!”

“是太后拜我……”

对于君实所言,苏不语,苏认为其已经失去正常的判断。

苏记得当初身陷牢狱,介甫都有求情,不光介甫,他手下的仁人志士一同进言。

一丘之貉,一丘之貉。

“看来,新党旧党,朝中已无我容身之处,这从三品的翰林学士知制诰分量真是不轻。”

君实见苏去意已决,便拂袖而离。

崶台平湖久芜漫,人经丰岁尚凋疏。

苏叹道:“于任龙图阁学士知杭州。哼,有的忙了,不像团练副使在黄州,逍遥自在了。”

然率众疏浚西湖,工于数万人,开葑田,恢旧观,标志湖底三塔。集淤泥筑长堤,堤有六桥相接,以便行人。

后人名之曰“苏公堤”。

可惜,苏今后再无一刻一时故地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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