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侠的江湖：从喷人到自省

作者丨小满

监制丨阑夕

01

2004年8月28日凌晨两点半，雅典奥林匹克体育场。
在火红的田径跑道上，掠过了一道黄色的闪电，“刘翔赢了！”伴随着解说员的一声惊呼，一个全新的时代狂奔而至。
此时的国内，还有很多人仍在睡梦之中，但雅典的田径场已经变成了沸腾的海洋。在此前的短距离田径赛场上，还从未有过黄种人站上最高领奖台。许多观众激动地相拥而泣，庆祝这个历史性时刻的到来。
赛后面对媒体镜头时，刘翔带着哽咽的语气说：“谁说黄种人不能进前八，我是奥运会冠军！”
从雅典回国后，刘翔受到山呼海啸般的追捧和欢迎，从机场到回酒店的路上，挤满了前来迎接的人群。只有20岁的刘翔，一夜之间成为了人人敬仰的超级英雄。《日本经济新闻》将刘翔的成功称为“亚洲奇迹”，美国《时代周刊》杂志将刘翔选做封面人物。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国内媒体的焦点都离不开刘翔的一举一动。前线的体育记者、校园里的学生、办公室里的职员，所有人都在兴奋地讨论着关于刘翔的话题。
随着北京奥运会的步步临近，全民的体育热情就被极大地激发，所有体育明星的光环都被无限放大，而“飞人刘翔”无疑是其中最耀眼的一颗星。
2006年7月在瑞士洛桑，刘翔以12秒88的成绩打破世界纪录！这份封存了13年之久的速度神话终于易主。
在那时，人们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两年后的北京鸟巢体育场，刘翔将会第一个冲过终点之后，随后身披国旗向主场的观众招手致意。从场边到电视机前，无数国人都会为这历史性的一刻激动流泪。
2008年5月的大阪国际田径大奖赛上，刘翔以13秒19的成绩摘金，蝉联了大阪大奖赛上的五连冠，竞技状态相当不错。
毫无疑问，北京奥运会极大鼓舞了全体中国人的民族自豪感，而刘翔的那块速度金牌成色最足。即使男子110米栏决赛的门票被炒到了市面价格的20倍，但依然一票难求。
可谁也不会想到，梦碎的如此之快。
2008年8月18日11点50分，刘翔在北京奥运会男子110米栏预赛中亮相。那天的鸟巢座无虚席，刘翔被分在了最后一组压轴出场。与现场兴奋激动的观众相比，从运动员通道走出来的刘翔神情严肃，若有心事。
果然，在赛前的热身中，刘翔在攻栏时就觉得脚部不适，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发令枪响后，所有运动员都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但由于此枪有运动员抢跑，需要重新比赛。
就在所有运动员回到起跑点时，刘翔却径直返回了休息室。解说员看见刘翔离开赛道觉得有些惊诧，大叫“啊”了一声后说道：“刘翔退出了比赛。”

随后赛场的广播传来了刘翔因伤退赛的消息，全场观众一片哗然。转播镜头对准刘翔离去的背影，背后的号码牌清晰的印着1356，这个号码当时被解读为“背负着13亿人，56个民族的重托”。
其实在奥运会之前，刘翔就已经受伤了，他患上了一种名叫“滑囊炎”的症状，跟腱逐渐变脆，没有弹性，严重点就会直接断裂。
但当时对于刘翔伤情的新闻报道屈指可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谋论开始甚嚣尘上。有人认为刘翔是因为害怕输给罗伯斯，所以故意诈伤退出了比赛，这种论调在当时传播甚广。
就这样，媒体的风向变了。
舆论一边倒的指责刘翔是影帝、骗子、懦夫、财迷……“刘降”，“刘跑跑”之类的外号开始叫响。
一夜之间，“民族英雄”变成了“民族耻辱”。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刘翔开始远离媒体，他不再轻易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不管外界对他的误解有多深，他也从来不会出面澄清。直至刘翔迎来了新的奥运周期，他才再次获得了大范围的关注。
2012年8月7日，刘翔现身伦敦奥运田径场。
前不久的6月，在国际田联钻石联赛尤金站110米栏决赛中，刘翔以12秒87的绝佳成绩摘得冠军。所有人都期盼着刘翔能够上演王者归来，一雪四年前伤退北京的耻憾，这其中，包括刘翔自己。
预赛中，刘翔被安排在第6小组出场，比赛开始前。现场大屏幕播放着刘翔2004年在雅典夺冠的片子，现场的气氛也被逐渐调动起来。
发令枪响后，刘翔鱼贯而出，七步冲刺后开始攻栏，就在此时，刘翔重重地摔倒了……所有人的心都揪住了。
摔倒后的刘翔并没有径直返回休息室，而是缓缓起身，用一只脚奋力地蹦到了终点，并深情地亲吻了跑道上的最后一个栏架。
其实，在听到跟腱断裂的那一刻，29岁的刘翔心里深知：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刘翔的退役比人们想象中来的更晚一些。
比起成名出道时的盛大场面，刘翔的退役仪式显得过分冷清，甚至有些寒酸。

2015年4月17日，刘翔在微博上发表长文《我的跑道、我的栏》，正式宣布退役。没有华丽盛大的仪式，也没有大肆渲染的报道，只有刘翔写下的一些简单字句。
曾经的飞人刘翔，就这样轻轻地告别了自己的运动生涯。
很多人不知道，刘翔是唯一一个能够在直线跑道上真正超越黑人的运动员，这点连白种人也没有做到。
刘翔的职业生涯一共参加了48次世界大赛，获得连36次冠军，6次亚军，3次的季军，然而人们只记得他退赛的2次。
2001年5月6日，刘翔在全国田径锦标赛上以13秒32的成绩获得第一名，那是刘翔在大型赛事中获得第一个冠军。
68天后，萨马兰奇在莫斯科宣布北京申奥成功。
一个可遇不可求的短跑天才，人生的经历总是和时代的轨迹暗暗契合。然而，命运似乎更喜欢捉弄他，在人生最重要的两场赛事中，他都不得不因伤退赛。
背负无数“骂名”的刘翔，在退役后过着普通人的平静生活。北京奥运十周年的那天，冷清许久的刘翔微博突然热闹了起来。
6000多条的微博评论，都有一个共同的主题：道歉。
有评论说：“十年了，中国人民欠你一句对不起。”

然后刘翔并没有出面回应，在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里，也没有任何一家媒体能够采访到刘翔。有人一针见血的指出，那些向刘翔道歉的人，就是当年骂他“刘跑跑”的人。
在网友道歉的一周后，刘翔又更新了一条微博，依然平淡无奇的生活碎片。
对于那些年的荣耀与哀伤，刘翔依然没有解释，也没有回应，他似乎在努力淡忘之前发生的一切。
后跨栏时代的刘翔，远离浮华与纷扰，过得简单，也活得自在。

02

整个2019年，古天乐总共有6部电影上映。
这意味每隔两个月，观众就能在影院里看到一部古天乐主演的电影。
在一次采访中，古天乐被问到怎么平衡工作和生活的关系？
古天乐回答说：“我是工作狂，不工作了不知道干什么，就算是休息了也在想电影的事情。”
从1994年在电影《男儿当入樽》客串开始，26年间，古天乐一共参演了90多部电影，以及15部电视剧。
不管什么剧本送来，只要古天乐觉得可以，他都愿意去接。拍戏最繁忙的时候，古天乐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但量产之下，必出烂片。
古天乐几乎年年都有烂片问世。比如，2018年的电影《武林怪兽》，豆瓣评分只有3.5分；2017年的《喵星人》，评分只有4.5分；2016年的《封神传奇》，评分更是低至2.9分。
在网易新闻联合数读推出一份调查里，古天乐力压其他演员，成为当之无愧的“烂片之王”。

就连杜琪峰都曾劝过古天乐要少接一些戏，委婉地提醒他少拍点烂片。但是古天乐却说：“我要拍戏，很多人需要我。”彼时的杜琪峰不太理解，更不知道他口中的很多人到底是谁。
古天乐不仅接拍烂片，甚至还做游戏广告代言。曾经“一见杨过误终身”，如今却要靠接网游捞金，不禁令很多人感慨唏嘘。
种种迹象来看，古天乐就像是一个热衷挣钱的“社畜”。

然而，在2017年的一次活动中，古天乐竟然在现场掏出了一部翻盖手机，这令所有人觉得惊诧不已。
古天乐的挣的那些钱呢？难道买不起一部智能手机？
在2014年，香港导演尔冬升公布了一份学校的名单，这才让人们认识了古天乐的另一面。那是一份关于49所学校的落成名单，捐赠方全部是古天乐个人出资。
原来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古天乐看到无数儿童流离失所，于是便萌生了修建希望小学的念头。2008年8月4日，古天乐慈善基金正式成立，随后捐赠100万元用于帮助受灾地区的重建工作。
从2008年至今，古天乐捐赠的小学已经多达110余所。对于自己的这些善举，古天乐从来不肯多言，每当有媒体问道慈善事业时，古天乐总是说：“我们不谈这个。”
也许有人会疑惑了，既然古天乐这么低调，捐赠的小学和教学生为什么还要用古天乐的名字命名呢？
因为香港慈恩会有一个规定：“个人捐款项目必须以捐款者姓名命名”。所以以古天乐命名学校或校舍，其实并非他的个人行为。
古天乐平时为人低调，轻易不接受媒体的专访，关于他的故事基本都靠民间自行发掘。
在工作中，他也从来不混圈子，也不会主动逢迎导演。即使与他合作过多次的导演尔冬升，每当提起古天乐都会微微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完全不像吴彦祖，会把自己的内心向别人敞开，我很难进入他的世界。”
今年就将五十岁的古天乐一直未婚，生活过得相当简单，就连花边绯闻都很少传出。他说觉得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和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
古天乐并不掩饰自己对媒体的厌斥：“因为他们不关心我怎么演戏，只想有什么爆料。”这其实也与古天乐早年的一段经历有关。
1970年，古天乐出生于一个香港的普通家庭，父母靠一家小服装店为生。从小顽皮贪玩的古天乐，在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他当过搬员工、保安、服务员，后来就成了一名古惑仔。
18岁那年，这帮古惑仔策划了一处抢劫案，古天乐被安排在门口把风，但很快警察就来了。古天乐的朋友们闻讯四散而逃，结果古天乐被捕入狱。出于兄弟义气，古天乐始终没说同伙的名字，并把自己当时的女朋友介绍给兄弟帮忙照顾。

结果一年多出狱后，古天乐惊讶的发现，他的兄弟和自己的女朋友在一起了。看到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自己，古天乐遭受了很大的打击。
就在那时，曾受古天乐父亲帮助的TVB老板杨受成，引荐古天乐进入TVB工作。古天乐从最基础的模特助理做起，然后做到经纪人、演员，名气也逐渐大了起来。
在古天乐刚刚成为TVB的当红小生时，1994年10月的《东周刊》就爆出古天乐曾经是黑社会，还因为抢劫入狱的旧闻，这让古天乐的形象瞬间一落千丈。
那时的古天乐总是独来独往，他不敢与别人讲话，甚至不敢和别人对视。身边的朋友都远远的躲着他，也没有影视公司向他发出邀约，用他的话来说：“我以为，我会从此在这行消失。”
后来，在无线高层芭姐的帮助下，古天乐通过《天地男儿》、《圆月弯刀》、《乾隆大帝》等一步步热播剧重返荧屏。
等到古天乐大红大紫的时候，很多公司都开出天价相邀，然而却被古天乐一口回绝：“在我最惨的时候，连饭也没得吃的时候，是芭芭拉给了我一碗饭。所以只要她在TVB，我就会一直留在TVB。”
2008年开始，古天乐开始写博客，后来转为发微博。他每天都会发一些想法和心情，从未有一天间断过，他说：“我知道，坚持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是既然目标定下来，做什么都要坚持到底。”
曾经身陷囫囵，遭受冷嘲热讽，从逆境中走出的古天乐，变得更加坦然和坚定。无论是荣耀，还是诋毁，他都不再轻易投身于舆论的纷争之中。
就连中国第一狗仔卓伟都说：“古天乐是娱乐圈最虚伪的明星，因为他捐了那么多学校，我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他这保密工作做得如此之好，可见其多‘虚伪’。”

03

勒庞在《乌合之众》中写道：
“在群体心理中，个体的智力天分被弱化，群体蓄积的不是天赋与智力，而是愚蠢。孤身一人时，他可能是个温文尔雅的个体，但在群体中他就成了野蛮人，个体就成了一粒沙子，和其他沙子一起，被风任意煽动。”
浸淫在这场盛大的集体狂欢中，无人能够独善其身。
刘翔和古天乐有一个相同的特质，那就是后来都对媒体和舆论产生了脱敏。当他们关掉手机、谢绝采访、不再回应后，仿佛才寻找到了心灵的宁静和生活的意义。
有意无意间，在这光怪陆离、尽皆过火的舆论场里，我们都成了无数悲剧和荣耀的双重见证者。
一个人可以拥有两种身份，他既是作恶者，也是悲悯者。这两者唯一的不同，就是所处时间节点的差异。
当民意汹涌而来，媒体只会充当推波助澜的角色，没有人愿意螳臂当车，敢于站在集体情绪做的对立面。
只有时间，能够化解激愤。
也只有时间，能够接近真相。
易建联在NBA艰难立足时，球迷喊他“莲妹”。
易建联带领中国队拼杀时，球迷视他为“英雄”。

网民在请求六小龄童上春晚时，直接网暴了导演吕逸涛的微博。
仅仅过了两年，“六学”开始兴盛，六小龄童又被黑的体无完肤。
民意，总是在展现自己善变的面孔，那里有热情的微笑，也有恐怖的獠牙。
在这个碎片化的快节奏时代里，知识被消息取代，思考被情绪所淹没。
在算法的“信息监狱”里，每个人都在做困兽之斗。
此时的我们，到底需要怎样的群体意志？
是缺乏独立思考的韭菜，还是创造未来的主人翁？
是喋喋不休的键盘侠，还是孜孜不倦的实干家？
在这个因果循环往复的舆论游戏里，今天你是得意洋洋的施暴者，明天就会变成落魄潦倒的受害者。
肖战粉头巴南区小兔赞比号召粉丝围剿AO3，很快就遭到全网群情激愤的反噬，成为了死在自己虚拟屠刀下的亡魂。
有时候，你少敲一行举报或谩骂的字，就能拯救自己。
有时候，你多看一本充实且开明的书，就能聊慰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