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人间雪满头

【零】

傍晚,残阳如血,粉紫色的云霞洋洋洒洒地铺陈了整个天空,带着微微的橘色,映着这片染上了胭脂色的土地,竟呈现出一种荒唐的浪漫。

风声呜咽,吹得破旧的战旗猎猎作响,风声流动间,带来战乱年代特有的杀伐气息。世人常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太平盛世,空气是缓慢而他    而在这在战乱频仍的年代里,连空气都是紧绷着的,混杂着凛冽的血腥味。

残阳下,一座饱经沧桑的城孤伶伶地立在天幕之下,黄土之上,城墙上还残留着上次攻城留下来的痕迹,似乎再也经不起下一次的摧残,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城外,是驻扎整齐的叛军,铁甲在夕阳的余晖下折射出冰冷的光,后方已经备起了酒水篝火,提前庆祝起了明天攻城后的胜利。

城内,是百姓兵卒安静而沉默地磨着刀斧农具,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睛里却像燃着一簇野火,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亮得惊人,他们知道明天城墙即将被攻破,他们同样也做好了以身殉城的准备。

将军府后花园内,平日里娇养着的兰花失去了主人的呵护,在短短三个月内枯萎死亡,更显冷清颓唐。守城的将军坐在花园的石凳上,安静地仰望着天空,这样的宁静,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从备受呵护的将军之子,到独挡一面的将军,也不过三月时间而已。

一夕之间,外敌进犯,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守城的将军和夫人双双战死沙场,众人惶惶之际,昔日里顽劣活泼的将军之子披上战甲,接过了父亲的虎符,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硬生生把城破的日子往后拖延了三个月,这个让敌军恨得咬牙切齿又暗地里钦佩的将军,实际上也不过是个还不满十八岁生辰的少年。

而今日,就是他的生辰。

小厨娘端着两碗长寿面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还未等她开口说话想吓他一吓,就听见前面的那人唤她的名字。

“平安——”

拉长了的调子,尾音微微扬起,明明是最为朴素的两个字眼,在他嘴里念出来,也生生带了三分旖旎,仿佛还是那个总爱捉弄她的少年。

平安把面放在石桌上,杏眼微瞪,没好气地说,“你又听出来了,真不知道你那耳朵是怎么生的,比猫耳朵还要灵验,就不许”

赵湛勾起一抹坏笑,“还不是因为你太重了,”平安气急,挽起袖子作势就要打他,赵湛闪身,“再怎么说,我也是被老爷子练了……”

赵湛脸上强装的笑意僵住,相顾无言,场面一时有些冷凝,尽管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伪装成平时相处的模样,但他们都知道,回不去了。

“……吃面吧,再不吃面都要凉了。”平安打破了沉默。



荆钗为聘。

平安看着少年手里的木钗,眼底漫出水光,赵湛手忙脚乱地替她擦干泪水,平安红着眼圈“阿湛,帮我插上吧”

赵湛小心翼翼地把木簪插入

小路上,十几个百姓相互搀扶着向前走去,他们是雁城最后一批撤离的人。突然,后方传来轰隆隆的声响,连带着脚下的土地也颤抖了几下,整个队伍倏地沉默下来,巨大的哀戚弥漫在他们周围。

平安握紧了手里的木钗,咬紧牙关继续向前走,眼前却渐渐模糊,大滴大滴的泪水无声淌下,她用衣袖将泪水狠狠抹去,“再看一眼。”她这样对自己说。

回头望去,浓重的黑烟直冲天际,整个雁城已化作一片火海,敌军决不会想到,他们吹响的号角,不是胜利的冲锋,而是死亡的召唤。

那里也是她的将军的埋骨之地,他生于斯,长于斯,逝于斯,世人将会记住那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后以身殉城的将军,化作一个刻板的符号,最后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无人会想起,他曾是雁城里最为明亮坦荡的少年,不过没关系,她会记得。

她似乎听见了自雁城而来轻柔的风声,裹挟着那人的话语。

“平安,好好活着。”

是的,我会好好活下去,连同你的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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