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房间里。
寂静,昏暗。
门被打开一丝,楼道里的灯光透进来,照在房间里亮了一丝,灰尘在空中翻腾。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黑色的头发中夹杂着许多白发,胡茬在脸上蔓延,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推门的人,额头上挤出了许多皱纹。
门口的人还未开口,他的嘴角动了一下。
“我老了。”
“......”
沙发上的人抚摸着旁边发黄发黑的看起来像上个世纪古董的显示器,旁边有一个标签依稀可以看到pentium3的字样。
“现在已经没有人玩cs了。”他继续说。
“这个世界需要更多英雄。”
村里没有人不知道刘虻这个名字。所有人都记住他的模样:忧郁、放荡不羁、穿着发黄的背心,每个下午都会准时的坐在村里唯一网吧的角落。当时村里流行着一个叫劲舞团的游戏,刘虻每次去网吧都只能听到啪啪啪的拍击声。
“下流”他轻轻说了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发皱的2块钱说,“老板,给我来3个小时。”
“老地方,10号机。”
“今天这个地方有人了。”
刘虻有点惊讶,这个地方从来都不会有人占,因为他永远比想坐这个位置的人来得早。
刘虻收起他的两块钱,转身就往10号机走。他慢慢停下,刘虻停了下来,因为坐在10号机的人,一头蓝色的头发在风扇下凌乱,穿着黑色背心,嘴上叼着一根发黄的烟,从外形上可以看出是村东张大妈卖的1块一包的那种,一边按着方向键,一边抽搐般带有快感而接近癫狂的拍打着空格键。
他走到那人身旁,一只胳膊架在了椅子上,另一只胳膊轻轻拍了面前的人。
“朋友,这个位子,一直都是我坐。”
那人慢慢回头,吐了一口烟,轻轻说:“硪們奘嫒家鏃想坐哪,勼坐哪”
“?”刘虻摸了摸腰间的八环金背大砍刀。
“我换机。”
刘虻笑了笑,满意的坐下椅子,熟练的打开了cs,在等待游戏加载的时候,他走到柜台买了一瓶营养快线,在走回座位的路上,他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因为他知道,当他买下柜台上最贵的4块一瓶的饮料时,他就是全网吧的焦点了。
坐下。
Ok,let's go.
刘虻选择的是“恐怖分子”,但他什么都没有买,只是向队友要了C4。
对面很熟悉这个id,因为给他们的记忆太深了。和他对战就如同噩梦一般,当他装下炸弹的那一刻起,几乎可以宣判他已经胜利。因为没有人能找到他的C4埋在哪里,你只能在目标点听着时间流逝和失败的迫近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力感你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全忘记。
“炸弹已安置。”
“反恐精英”心里一抖,大叫自己疏忽了,没有人去阻止他。
“反恐精英”们摘下了耳机,从键盘里抠出了E键。
时间又好像停止了一样,空气突然安静,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游戏的输赢会被看的这么重要,但你总在这种压抑环境中,你也会渴望那种赢一局的感觉。
滴滴声逐渐加快,地图上的人都停止移动等待下一局开始。
“炸弹已被拆除。”
所有人都愣住了,于是在不久后,在这段局域网的每一端,几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敲打着他们身边所有可以响的东西。
“照价赔偿啊。”网管说。
很快就重归宁静。
每个人都专注着自己屏幕的事情,轻轻点击鼠标。刘虻也愣住了,这是他的C4第一次被人拆除。
他甚至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了看鼠标旁边的营养快线,这是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或许,营养快线再也不是他对于自己实力的证明。
他退出游戏,在平台里找到了拆除他炸弹的那个人的id。
好友申请很快就通过了。
“你是GG还是MM?”对面发来一条消息。
“......”
“难道不应该这样聊天吗?对了,你为什么叫BPGC啊。”
“他们都叫我'爆破鬼才'。”
“你好,他们都叫我热干面。”
后来,刘虻知道原来热干面是个女生,而且也不是经常打CS,知道这一点刘虻有点难过。热干面很少上线,所以刘虻找她要了QQ号和手机号。这个理由很牵强,谁也说不清为什么。
刘虻有一个可以存100条短信的手机,也有一个可以聊100条短信的人。
他手机经常欠费,电信也经常发短信催他交话费。所以收件箱里除了各个网站的注册验证码外,就充满了提示余额的短信,于是100条短信就这样满了,电信满足了他对女朋友的大部分需求。
后来有天刘虻就问热干面:“你是怎么找到我的C4的。”
“对不起,我是警察。”
“你知道为什么迪霍格佛没有警察吗。”
“不知道!”
“因为没有迪霍格佛这个地方。”
“哈哈哈哈,你真幽默。”
刘虻不知道热干面的笑点在哪里。只是觉得无论他说什么,对面总是会给你回复很多哈哈哈,让自己有一种成就感,他开始享受这种成就感,于是每天总是编这些烂段子。
“那你知道乌鸦为什么长得像写字台吗。”
“不知道。”
刘虻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有一天,从那以后每天下午的网吧再也没有那个穿着背心的少年。
刘虻出了村,找了工作,每天像常人一样奔波忙碌,为生计烦恼。再也没有当年在村里的小网吧里一样的成就感和一瓶营养快线就能给他的优越感。再后来刘虻听说村里的人已经不会再去那个网吧了,网吧被改成麻将室了。于是刘虻心中最后一点依靠也失去了。
11点。
夜。
刘虻像往常一样回到家打开电脑,准备一条一条处理热干面给她发的信息。
“我们见面吧。”热干面说。
“你终于忍不住要睡我了吗。”刘虻内心有丝波动。
“嗯。”
刘虻微微一笑。
于是他们约在一个酒店见面。
刘虻选择走楼梯,因为他不想太快将跟他在网络上聊了这么多年的人整体的透彻到他的生活中,他享受这种慢。
上楼梯时,刘虻在用手机和热干面聊天。
“人家是第一次,你要温柔一点。”热干面说。
“???”刘虻说。
“第一次和人面基。”
“哦。”
“你就不能打两个字?”
“口我。”
“滚,流氓。”
餐厅在四楼,刘虻很快就走到了。
人不算多,但也没有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
刘虻进去后直接走到了约定的地方。
10号桌,坐着一个女生。
女生看到了刘虻,向刘虻伸手打招呼。
“你好,我是热干面。”
“你好,我是刘虻。”
一阵沉默。
“听说,你是个警察。”刘虻先找了一个话题。
热干面一笑:“是的。”
“那热干面是你的代号吗。”
“这都被你猜到了?”
“那是不是还有鸭血粉。”
“他在你后面。”
刘虻往后一看,一个男子坐在一个单独的桌子上照着镜子。
“卧槽?我就不信还有鸡排饭。”
“对啊,他在楼上看着你呢。”
刘虻表情有点严峻,他开始就意识到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约会,并且对方丝毫不想隐瞒,这是很可怕的,因为这说明他们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会同意。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吗。”
热干面拿出一张纸,上面有一张照片。
“认识这个人吗?”
刘虻拿起这张表格仔细看了看:“有点印象,好像见过。”
刘虻仔细一想,这人就是以前和他抢电脑的那个杀马特吗。
“这个人参加过个团伙,自称'葬爱家族'。一个月前在他们村里进行了恐怖活动:自制炸药,抢劫。”
“那我的家人有没有受到伤害。”
“没有伤亡。”
“我们村子那么偏,怎么可能及时救下?”刘虻质问。
“其实我们观察你很久了。那次我拆你C4是我们安排了人在你身后窥屏。”
刘虻陷入沉思,或者说十分失望。好像生活里的很多偶然,都是别人的蓄谋已久。
“所以,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刘虻一字一顿地说,但他心里却几乎毫无耐心了。
“我们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需要你来做。”
“什么?”
“我们需要做的事需要让人无所察觉,并且就算发现了也让人无计可施。”
“我?我能干什么,我现在就是一程序员,我最多只能玩玩CS,现实又不是游戏。”刘虻像是在咆哮,但声音很小,这样的环境可以克制一个人的情绪发泄。
热干面很冷静:“我们需要的不是你安放炸弹,而是你的脑子,引导或帮助我们如何完成这次任务。”
一段沉默。
刘虻点了点头。
“我需要一个整体的行动流程。”
“我们这次的目标是某国的地方首领,我们叫他苟塔。他现在的行动计划已经对我国的发展有了很大的影响,我方之前有过交涉,很遗憾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用这种手段。”热干面顿了一下。
“在他身旁我们已经安插了线人,据他所说后天上午苟塔会有一个会议,到时候会有四个保镖安排在他身旁,而这四个人中有一个是我们的人。首先他们会乘车到一个地下隧道,这里有他们的一个类似于中转站的地方。然后苟塔会换乘一辆车之后再开往会议厅。换乘后会有四辆车一起出隧道,一辆车里安排了一个人和一个保镖。但只有一辆车里是我们的目标。因为这之前行动会惊动当地武装和其维护队伍,所以我们不但得让他进入会堂,还得在进入会堂之后做出行动。”
“进入会堂后怎么行动?”刘虻问。
“安检和会议厅中间有一个极大的空白区域,这段区域没有摄像头和其他安保人员。在这个地方行动,如果实在无法活捉,那么就解决掉他。”
“明白。”
“但是你要清楚,他的保镖都是最精锐的雇佣兵,所以我们还得先解决掉这些人。”
刘虻点了点头。
“这次我们小组只有四个人,我、鸭血粉、鸡排饭、还有你。你负责炸弹安放地点,其他人各自有各自的任务。而且这次行动是绝对机密,炸弹安放位置只有你我二人清楚。”
“你们都有代号,我也得有一个吧。”
“狂鼠。”
14号,上午。
苟塔家门口。
出门之前苟塔的手下会将各个地方都进行排查,确保没有狙击手之类的,才会让苟塔出门。
一个穿着西服的男子从房屋走出,门口站着一个黑衣戴着墨镜的男子对他说。
“这是上头让我交给你的,说一有紧急事件就用这个联系,信号已经处理过不会被别人截住。”
男子收下盒子,点了点头。
墨镜男子拉开车门。
苟塔坐进去后示意让保镖坐好让司机开车。
私密无线电频道。
“苟塔的车已经快到隧道了,我们必须在这一点让他停顿,得让我们的人有足够的时间分辨他在哪辆车。而且得让他最后一个到达会议室。”
“明白。”刘虻按下按钮。
嘭!
忽然一声巨响,苟塔的车辆在隧道里失控。由于进入隧道时车速并不是很快。所以只旋转几圈过后就停止下来。
“怎么回事!”苟塔惊恐而愤怒的叫着。
“不好意思,好像是车胎炸了。”
“妈的,你们她妈的行车之前不能先检查一下?”
“对不起,我们的失职。”
“算了算了,快到了,就在前面赶紧走过去”苟塔转身指着司机说,“你把这车处理一下。”
“红色,车牌37652”线人说。
“收到。”
“鸡排饭开车卡住苟塔,别让他加速。”
“明白。”
鸡排饭把车发动开到了苟塔所乘车辆的前面,每当苟塔的司机想要加速的时候都被鸡排饭给挡住了。
“妈的,这车怎么回事。撞他。”
“大哥,这个地方不能这样啊。”
“这车一直故意别我们没发现吗?撞他妈的。出什么事我担着”
司机用力加大了油门,车一下冲了出去,两车的重量级别不是一个档次,鸡排饭的车直接被撞开。
“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给他跑了。”
“没关系,你撤回来吧。”
“鸭血粉,你那边完成了吗。”
“已经复制好了。”
“好的。”
“狂鼠,准备集合约定地点见。”
“明白。”
会议地点外三公里酒店。
这里是一块高端消费区,就在会堂的前段。因为会堂附近的楼房有高度限制,所以这栋酒店的楼层不算高,但是也能将附近街区看得一览无遗。
“准备好了吗。”热干面说。
“嗯,差不多了。”
“我们刚刚复制了一张身份卡,等到进入会堂前有一个需要卡片验证身份的装置,到时候可以用它来通过会堂门口的验证区域。所以等苟塔过了安检之后我们就一起进去,尽量活捉。”
“嗯。”
会堂门口。
台阶两边站着两排持枪士兵。
苟塔刚刚下车,后面跟着4个保镖。
刘虻将车停稳。
“准备行动,随机应变。鸭血粉,你留在车内。”
“明白。”
刘虻一行人就紧跟在苟塔身后。
安检处。
刷过身份卡后有两个安检人员带领苟塔们进行了一套走过场式的检查,走到安检门这里时。他们刚站上去,安检门毫不犹豫的响起了警报,红光交替和警报十分醒目而刺耳。其他安检人员立即站起来拿着测试仪在苟塔和他身上的保镖身上搜索。当探测仪在保镖的纽扣处时响了。
“扣子是金属的。”保镖说。
安检人员收起了探测仪,转身对苟塔说。
“先生,请您把手机留下。”
苟塔笑了笑,把自己的手机留在了前台。
热干面示意其他人跟着她一起走。刷过身份卡后直接把手机放到了前台,等着安检人员引导。因为必备的装备经过处理所以站上去后,安检门也没有响。
“已经将手机放好。”热干面用微型通讯装备说。
“收到。”
热干面放上的手机是经过处理的,当她把手机放到前台后,通知鸭血粉,他就会发出指令使手机发出电磁波干扰前台安保运作。
“已经发出干扰信号。”
“好的。”
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苟塔下意识往回望去,看到热干面后停了下来。
“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你?”苟塔问。
热干面一时语塞。
“终于决定行动了?”
苟塔一边笑着一边往前走,示意让保镖上前。
刘虻按下按钮,保镖衣服上的纽扣全部炸开,瞬间爆炸完成三杀
“衣服我们换过。”热干面说。
苟塔点着头仍然毫不惊慌,他回头看了下仍然站着的保镖又转过身来对热干面说:“可以,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在我旁边安排人,我就不能再你们身旁安排人吗?”
热干面感觉不妙回头一看,发现鸡排饭从身上掏出一把消音手枪,热干面心里一犹豫,鸡排饭直接一发子弹打到了保镖的腹部,热干面也没想太多就上去想把枪给抢下来,人哪能有子弹快。鸡排饭又是一枪打到了热干面的身上,嘴角显出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刘虻从一开始就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一直发愣,脑子一时间没法处理这么大的变故。当时他就在鸡排饭的身后,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一脚踢掉了鸡排饭手上的枪。鸡排饭从来没把刘虻放在心上,也没有做出什么表情转身过来一拳打到刘虻脸上,刘虻根本不是和鸡排饭一个等级的,一拳就被打到了地上,接着鸡排饭就把刘虻给按着,一拳一拳的打到他身上。”
“你觉得我来赴死,就不会做什么准备吗?”
鸡排饭一笑:“哦?”
刘虻的小腿上装上炸药,他知道来这里基本是凶多吉少。所以想着就算如果快要死了废自己一条腿也能拉上一两个。当时鸡排饭正压在刘虻身上,刘虻心一横就按下了按钮,鸡排饭直接被炸的弹了出去。会议厅各个部分相当于绝对隔音的,没了安保系统,就算这么大的动静,其他地方也根本察觉不到。
刘虻当时就念了两句诗:“苟...啊不是,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他觉得这时候念这两句诗很有气势。
苟塔显然根本没有想到刘虻会有这一招,谁都想不到,这完全是一个疯子才能有的行为。
“你很有想法,可惜任务结束了,你失败了。”
“哦。”
“我特别讨厌别人跟我说'哦'。”
“哦。”
苟塔有点生气,但他不会跟一个瘸子,还有一个快要死的人计较。
“你等我打个电话,我慢慢来折磨你。”苟塔说。
苟塔从怀里拿出之前别人交给他的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有一个手机,还有一个备用电源,手机经过处理电池是空的所以之前并没有开机。
苟塔将电源接上,开机。
刘虻嘴角露出了让人难以察觉的弧度。
刘虻用手遮住了眼睛,因为他觉得光亮太刺眼了。爆炸声回荡在会堂中,烟雾在这个大厅里难以散去。苟塔倒了下来,从他手中扔出的盒子上依稀可以看到“Note 7”的字样。
刘虻爬到了热干面的身旁。
“刘虻,乌鸦为什么长得像写字台。”
“因为我喜欢你啊。”
“为什么?”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哈哈哈,你真幽默。”
夜,依旧寂静。
刘虻慢慢抚摸着已经褪光了字母的键盘。空气的灰尘依旧在漂浮,气氛宁静微妙,门外的灯光忽明忽暗,照在刘虻的脸上依旧如此。
“我在沃斯卡娅工业区等你。”门口的人说。
随后,房间陷入黑暗,刘虻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好像自己又年轻了起来。
刘虻笑了一下,拿出了很多年前已经泛黄的信封,里面有一张纸,纸上有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刘虻还有印象,那个人抢过他的10号机。
“这样好像很帅。”
“炸弹轮胎滚起来啦!”
一声邪魅的叫声撕破了漓江塔原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