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
张朔有点不大理解他们的新潮词汇。
"你不懂？"刘天泽弹了弹烟，长呼了一口气，"同志就是同性恋的意思"
"同性恋？"
刘天泽惊讶的看着他"你连同性恋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东西很多"
"呃"刘天泽挠挠头，"同性恋就是你喜欢男的"
张朔的心突然猛的被击了一下。
开启他性意识的是一对同性恋，他以为那是这个世界的感情。可随着他逐渐长大，懂了点事，见多了男男女女，他终于明白，这个世界允许的感情是异性。 可怎么会有男的跟男的的感情呢？这个问题困惑了他好多年。这么些年，他再也没有遇见过那样的感情，记忆又时而恍惚，所以他开始怀疑那种感情根本没有，只是自己做的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男孩跟男孩相爱。
今儿，刘天泽的话像是一把刀子，一下子划开了某种真相，躲在暗处的鬼蠢蠢欲动起来。
"怎么，真的有这同性恋？"
"多了去了"刘天泽撇撇嘴，"我身边都是这样的人"
"我怎么不知道"
刘天泽耸耸肩"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还有烟吗？"
刘天泽摸出一根"你能吃的住这种烟？"
张朔没说话，从刘天泽那里要来火，点燃。猛的吸了一口，劲太狠，他被击的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
"我都吃不住，你算了吧"
刘天泽看张朔那样，就知道他不能。
张朔咳嗽了一声"我一直以为，那是假的"
"什么是假的？"
张朔顿了一下"就同性恋"
"同性恋假的？"刘天泽有点不理解，"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张朔的声音淹没在烟里。
........
张朔最近有点郁郁寡欢，说不清缘故。
这种猛的，像陷入泥潭的压抑与苦闷，很小就感受过。
有时候走着路，心情突的变糟，好像被下了蛊似的，对未来一切没有方向，对活着没有希望，一种世上只有自己，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的无望，那是一种说不了的恐惧。
在这种时候，人是瘫掉的，全身没有力气。
就好像生了病。
张朔躺在床上，窗帘都拉着，黄昏的光芒慢悠悠滚了进来，不知名的低沉迷幻的女声低喃着。
有人敲门，张朔好像没听见。大概好久未应声，敲门人不耐烦了，直接推开门进来。
"你爸来了，吴姨要你下去"
林然倚在门口，说完这句话，准备离开。
结果张朔的完全没反应，让他又留了下来。
"喂，你听见了没有"
没声，只有音乐跳来跳去。
林然有些生气，冲前来摇了摇他"喂，你爸来了，快去见他"
张朔猛然睁开眼睛。
林然吓了一跳。
这双眼睛，深如潭水，见不了底。
"滚开"
毫无起伏的声音，眼睛再次合上。
林然愣在原地，自己这好心还当做驴肝肺了，气的是心里直冒火，但又不敢发作，据说张朔打人挺狠的。
站在那儿，狠狠瞪着张朔，好一阵，最后愤愤离去。
如果他曾回过头，他会看到，张朔的眼泪流了下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朔没有下来。吴珍亲自去敲门，门被反锁了。
吴珍无奈，她也知道张朔因为爸爸家暴的事，对他既怕又恨不想见他，可这毕竟是一家人，老子打儿子，也很正常，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
"阿朔，你爸他从那边来一趟不容易，再说他也知道错了，刚刚还跟我说，要亲自跟你道个歉，毕竟是你爸爸，我也说了他，你就出来见见他吧，事说开了，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没什么...."
里头的音乐声越来越大，逐渐掩盖了吴珍的声音。
吴珍搭在门上的手停下来，叹口气说"不想见他就算了，过会我把饭端上来，放门外头，记着吃了，可别把身子饿坏了"
吴珍离开了。
穿过门，将视线停留在屋子里，会看到，张朔懒洋洋靠墙坐在地板上，神情倦怠，眼睛盯抬起的左手腕上，红艳艳的血正滚下来，滴滴，打在地板上。
第二天一大早，张朔背着书包出了门。他本想这个时候应该没人起来，结果走了没几步就碰到正在院子里鬼鬼祟祟溜达的张振，他的爸爸。
几乎是同时，张振看到了一脸呆滞的张朔。
"儿子，好久不见哈"
张振没事人一般摇过来，张朔却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这像话吗？啊？看见你老子不说问声好，还躲，躲个屁啊"林振过来就给了张朔一巴掌，"妈的，我让你躲"
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张朔给扇的头嗡嗡作响。
"你给你妈说啥了？老娘们昨天给我好一顿数落，钱都给了一点点，你说这么一点钱，能干的屁啊！"张振一把拧住张朔的脖子，转手，又是一巴掌。
力太大，这次张朔没撑住，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妈的，你知道我来这儿一趟容易吗？我....."张振探过身来，抓小鸡似的，提起颤抖哆嗦的张朔，准备再踢一脚时，林然的声音突然传来，"叔叔，吴姨正在找你"
张振抬头，看到二楼窗户那儿的林然，蹬了他一眼，随即低头威胁张朔"如果敢告诉你妈，我真的会弄死你"
张朔拾起身来，吐了一口，唾沫混着血。他擦了一把嘴，抬头看着林然，眼睛被爸爸扇肿了，不大能看清楚，大开的窗户旁，只隐隐忽忽现着林然单薄的身影，他似乎在看他，又或是看向其它地方。
张朔往后退去，一步一步，一股无名的愤怒袭击而来。他能想象到，林然肯定在偷笑，一个可怜的，被当做够一样对待的可怜鬼。
张朔转身，迅速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