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之鬼三（1）
邬皇的府邸建在了碧水湖下面，墨千音带着了缘来到碧水湖的时候，湖面上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墨千音远远的看着湖边等待他们的小妖，停下脚步，对了缘说:“这次赴的可是鸿门宴，邬皇的为人残暴狡诈，一切小心为妙。”
“一定时刻保护好自己。”墨千音老神在在的说道。
“好。”了缘看着墨千音点点头。
两人走到湖边，墨千音将请柬递给小妖，小妖拿过看也不看就走入湖水中。碧水湖底已经被邬皇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府邸，金碧辉煌的与湖水污浊的气息完全不符。
这么多年，上品居和若欢楼为邬皇赚了太多的钱，虽然弄不清邬皇为什么将碧水城作为一个据点，又做着人类的生意，收敛钱财，奇珍异宝，他有什么目的也无从而知。唯一有一点可以确定，邬皇不是善类。
走进邬府，里面的气氛十分庄严肃穆，侍女小厮都做着自己分内之事，不多耳，不多言，规规矩矩，兢兢业业。邬皇站在客厅门口等着他们，见墨千音走来，立刻微笑着迎了上去。
“墨公子，一直听风娘说起你的风姿，今日一见果然，英姿飒爽，面如冠玉。天人之姿不过如此了。”
“邬皇大人才是惊鸿一面。”墨千音笑着说。
“酒菜备好了，请。”邬皇对墨千音很客气，礼数也算周到。
墨千音和了缘先走在前面，邬皇随后跟上，慢慢引他们来到一见还算布置高雅的房间，墙壁上挂着名人字画，摆件也是瓷玉木雕，一副上善若水字画下不摆着一把剑就好了，颇有文人雅士之风。
了缘一眼看到了那把剑，是若水自刎时用的剑，也是若水的佩剑。
三人坐下，邬皇为墨千音斟酒，接着又给了缘倒去。墨千音先拦住，说道:“出家人不饮酒。”邬皇意外的看着了缘，了缘自然看不出邬皇眼中是何意。
墨千音却略显尴尬，说道:“最近结识的朋友。”
邬皇收了酒壶，坐了下来笑道:“说来也是，公子可是有婚约在身。”
了缘惊奇的看向墨千音，邬皇有惊讶道:“法师，不会是连墨韵是女儿身都不知吧？这墨韵姑娘可是魔界二皇子的未婚妻，他们的婚姻可是六界皆知。”
墨千音将手上的折扇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有些不悦的说:“不愧是千手之鬼，连我的事都清清楚楚。”
“毕竟二皇子和姑娘都是大人物，哪用的上千手?”邬皇笑着，狡黠的看着墨千音。
“你找我到底是何事？不妨直说。”总是用她未婚夫来卖她面子，墨千音很不爽。
“公子既然想开门见山，我也不藏着掖着。你以前总是缠着碧卿也就算了，我卖沧漓的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你们把她放出来，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邬皇早就看墨千音不顺眼，可是他还不想得罪魔界。
“路见不平罢了。”
“那我警告你，不要再管我和碧卿之事，否则我谁的面子也不看。”
墨千音啪的一声站起来，冷冷的看着邬皇，说道:“我墨韵还没弱到仰仗着谁，且不说你与若水的私人恩怨，就是这一城人的性命我也不会与你太平。”
了缘看着墨千音这么冲动也站起身来，来回观察着两人，四目相对擦出的战火烈烈燎原。
“呆和尚，我们走。”墨千音知道在人家老巢，动起手来会吃亏，拉着了缘的手就走。了缘看着墨千音气冲冲的扯着他走在前面，又看看被她握着的手，手不由抖了抖。
墨千音却没有察觉，反而握的更紧了。就走在大厅时，看着几个小妖将若水连拖带拽的绑来了府上。
墨千音动起气来，将手中扇子扔出，扇子穿过小妖的胸膛，一击毙命。扇子收回，她几步走到若水身边将若水扶起来。
邬皇走出来，看见若水在墨千音身边脸色一沉，周围的小厮侍女全都跑来将墨千音和了缘围住。
“是你自己过来，还是让我亲自动手?”邬皇看着若水眼中的狠厉风雨欲来。若水看着邬皇的眼神身子不由一抖。
“施主，世间冤报之事，互为祸害。既造业因，必结恶果，报应虽不立即显现于当时，但因果不虚，决当报偿于后世。何不放下心中的贪嗔痴，放过女施主也算你做的第一件善行。”了缘走上前将两个女人挡在身后。
“道理谁不懂，可是恩怨业报又岂是说消就消?”邬皇盯着了缘，不耐的说道:“你又不知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可这女施主已经受到应有的报应，你又何必赶尽杀绝。行恶如逆风扬沙，仰天涕唾，害人害己。何不放下屠刀。”
“就是万劫不复，这一世我也要将她禁制在身边。你们让不让开?”邬皇红着眼眶，根本不听了缘的劝解。
“了缘不会让的。施主，让我帮助你吧。”了缘双手合十，善意的看着邬皇。
邬皇却一声令下，不记代价也要抓回若水。若水无助的看着墨千音，墨千音安慰她，将若水推给了了缘。
千音扇寒光一立，化成炳雕花精美的长剑，冲进了群妖之中。了缘看着墨千音在人群中舞动的身影，不免担心，本来提醒她不要杀生，可是这种情况她不杀别人，别人也会杀她。
突然了缘的眼中被冷光一刺，耳边响起若水的惊呼:“法师小心。”
若水将了缘向后拉了一把，了缘才看清邬皇不知什么时候召来了剑向他们刺来。邬皇的剑法果决，一剑刺空反手一转又是一剑，性命攸关，了缘不在像平时那样神态自若。剑光刺来，了缘一个跟头就将邬皇的剑踢开，接着剑光森寒，在了缘身上终于看到了修为的显现，金色的微光。
邬皇施法击向了缘，了缘一挥袖抵挡散了邬皇的攻击。剑风刮来，了缘伸手就将剑身虚握，手中散着修为，才使手不被剑气所伤，了缘默默诵经，空气中现出佛文，每个字每个词都是如拳头，砸在邬皇身上，邬皇退了两步。
邬皇发现不能小瞧了这个总是默默站在墨千音身后的小和尚，了缘自然也不敢松懈，在若水的记忆中这个男人的力量不容小觑。
接着邬皇看了若水一眼，再一次和了缘纠缠在一起，也许了缘不知道，但是若水却看出，邬皇的修为与以前不同了。似乎弱了许多，银剑飞舞，刺破了了缘的僧袍，了缘向后退了一步，伸手聚起灵力，尽力靠近邬皇，与他进战，只要了缘得到机会，一靠近邬皇一米，邬皇对付了缘就有些吃力。这个和尚的力气很大，但是击在他身上总是留了一分余地。
出家人不杀生，了缘自然想用佛法度他。寒剑在面前飞过，了缘在剑身底下翻转而过，邬皇马上要靠近了若水，了缘一个扫堂腿将邬皇逼退两步，了缘再是一脚，邬皇再仓皇而退，了缘站起身来扣住了邬皇的手臂，邬皇轻巧顺着了缘的手劲，破开了了缘的钳制。
“你和他一起绣花呢。”这时，了缘身后穿了一个嘲讽的声音，墨千音举着剑就向邬皇劈过来。
了缘退了几步，看着墨千音那边的战场，鲜血满地，染红了青色的砖。墨千音身上也全是血，墨千音动作略显迟缓，了缘看出她受了伤。
两把剑次次啦啦摩擦出火花，邬皇看着墨千音满是恨意，“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是替天行道。”墨千音瞪着邬皇，灵活的剑在手上一转变成扇子，划破了邬皇的脸，邬皇提剑一刺，很快就要刺到墨千音的身上。这时，一个坚实的胸膛贴在了墨千音的后背，一只手有力的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半路截住回归的千音扇，握在手里，挑开了邬皇的剑，可是了缘还是被剑划伤了手臂，鲜血流了出来。了缘抱着墨千音落地，然后站在她前面，就见了缘握着她的千音扇去与邬皇缠斗。
墨千音来不及叫他，千音扇认主，别人拿去连扇子都打不开。“喂，扇子认主......”
可是只是一把合着的扇子对了缘来说就够了。兵器碰撞的声音，乒乒乓乓甚是激裂。打着打着，两人打出了湖面。
了缘一个转身一脚踢在了邬皇的胸口，邬皇摔在地上吐出血来，这和尚的看着年轻，修为却深厚。接着，邬府又鱼贯而出一群小妖，墨千音没了千音扇如少了一只手，她拉着若水就往湖外跑。出了碧水湖她还能应付，水战实在不济。
邬皇从地上翻身而起，动了杀意，眼睛的瞳孔一亮，展现出妖该有的邪气，了缘看着邬皇的眼睛一只琉璃色，一只琥珀色，诡异又漂亮。猫的行动敏捷，了缘看出了邬皇的原型。
邬皇眨着异瞳看着了缘，瞬间了缘被拉进了一个幻境之中，本来邬皇想利用了缘的渴求，可是这和尚一心向佛，一进幻境了缘的身后涌出了一座巨大的佛像。妖物还是忌讳这些的，异瞳光芒一闪，邬皇为了缘制造幻境。
了缘站在一片繁华之地，一群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笑声带着妖媚，聚在了缘身边，甚至有端着酒壶的，要喂了缘酒喝。了缘知道他进入了虚无幻境，只要四大皆空，邬皇的幻境伤不到他。
了缘盘地而坐，静心凝神，低头默念着经，身上挡开一波又一波金光，周围的魅声渐渐淡了。
“呆和尚。”没有魅惑，没有矫揉做作，那声音那么清脆，了缘睁开眼一看，是墨千音。
墨千音身上还染着小妖的血，身上受了轻伤，墨千音插着腰看着了缘，瞪着他说:“傻坐在那里做什么？邬皇杀了没有？”
了缘向她微微一笑，看着墨千音向自己靠近，完全没了防备，摇了摇头:“刚刚中了他的幻术，许是他趁这空当先逃走了。”
“哼。”墨千音向他伸出手，“来，起来。我们去追他。”
了缘欲伸手过去，突然一惊，身上散出巨大的灵力，十分笃定的说:“你不是墨韵。”墨韵从不会与他直接握手的，她总是扯着他的袖子。
邬皇见到墨千音从饭桌上离开的的时候拉了了缘的手，以为两人关系暧昧。可是，就是这个动作，邬皇暴露了自己的幻术。
金光一散，邬皇被了缘的修为震开，摔倒在地，墨千音拉着若水才从水里跑出来。
了缘看过去，墨千音气喘吁吁的一伸手将千音扇召回手里，化成剑向后一挥，一排小妖拦腰喷血而出然后灰飞烟灭。墨千音才缓了口气，拉着若水走到了缘身边。
墨千音伸出一只手毫不留情的打在了缘的光头上，“你拿我扇子干什么？害得我被这么多人追。”虽然无礼，但很亲切。了缘向她微笑提醒她，“我刚刚是为了救你。”
邬皇趁墨千音和了缘打情骂俏，一个闪身将若水拦腰抱走，迅速逃离。
“啊！”若水惊呼一声，墨千音和了缘寻声望去，邬皇已经拉着若水跑出来十几米。
墨千音立刻点地飞起，追了上去。了缘立刻跑在后面追着，邬皇伤的不重，但是带着一个反抗不愿和他走的人，就有些吃力了。
“为什么一定要纠缠我?”
“哼，真是个有心人，不该忘得全忘了。”邬皇讽刺道。转头瞪了若水一眼，又是那种眼神，分不出是什么情感来。
“我们以前认识吗？你总是有所指。”若水仍是一头雾水。
“忘了就忘了吧，我们重新开始，过去就不重要了。”邬皇的语气轻松，转而又叹息道:“为何你以前，不这般温柔的与我说话?”
“因为我不恨你了，邬皇。我们放下过去，了结了恩怨吧。我之所以被抓住就是因为我是自己送上门的。”墨千音和了缘把她藏了起来就怕邬皇找到她，可是她被找到，墨千音又不奇怪，整座城都是邬皇的人，他们无处可藏。
邬皇突然顿住脚步，不敢置信的看着若水，像是听到了一辈子都不能听到的话:“你说什么？”
“我不恨你了，邬皇。”若水看着邬皇，轻松释然的说，“是我把自己推向绝望的深渊，所有绝望也吸附着我。”
“你忘了吗？碧水城数万人因你而死，是你害死了他们。”
“杀了他们的是你，就算你不杀碧水城的人，你也许会杀别的城的人，因为占领城池早就是你的计划，而我只是那节外生的枝。你嗜杀，这与我无关。我不能保护他们是我的失职，我会在死后去地狱向他们忏悔。”这一刻若水的情感无比清晰，心情又无比平静。
“那我呢？你又要抛弃我?”邬皇红着眼眶看着若水，“那我算什么？你说你会回来找我成亲的，是你先食的言，是你对不起我。你还把我给忘了，碧卿，你有没有心?不，你没有，在你心里只有你的道，成仙之道，上善若水。你把忘掉的给我想起来，我命令你想起来。”邬皇越说越激动，竟然从眼眶里留下泪来，他扣着若水的肩膀用力摇晃着。
若水一时间无法辨别邬皇的话的真伪，他们以前就认识的吗？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在这时，半空追来的墨千音一掷折扇，扇子穿透了邬皇的胸膛，折扇上染满了血。
了缘看到这一瞬间立刻顿住了脚步，瞪大眼睛看着邬皇。邬皇只觉得胸膛一凉，身体就失去了力气，摇摇晃晃靠若水才能站着。若水诧异的看着邬皇，因为他哭了。
“我等不到你想起来了吗？我等不到了吗？”邬皇看着若水伤心的说，然后拉着若水的手坚持的向前走，若不是他的胸膛一直流血，根本不会看出邬皇有什么异样。
近在眼前的是一个古色古香十分破旧，旧到摇摇欲坠的两层古楼，楼外挂着一张红幡，写着春蝉苑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
古楼的破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个男生女相的人，娥眉圆脸，粉面红唇，一身浅蓝色的白花纹的锦袍。了缘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他叫焦云浅。
焦云浅站在门口看到邬皇牵着若水的手走来，不由倚门冷笑:“怎么报应来了？上天派人来收你了。”
“一时半会还死不了。”邬皇不以为意，虚弱的一笑。
听口气这两个男人并不是好朋友，可是却总是交集。
“猫纵有九条命也奈何不了你这般挥霍。”焦云浅给他们让开，邬皇拉着若水走了进去，将墨千音和了缘拦在外面。
“你这是何意?”墨千音皱着眉看着焦云浅，疑惑的问。
“他活不了多久了，给他们点时间吧。”
“焦云浅。”屋子里传出来一声暴喝，中气十足完全不像濒死之人。
焦云浅立刻走进去，墨千音和了缘也跟上。邬皇狼狈的倒在一张破木床上，歪歪斜斜的推开了若水。
“快点，把我对她的禁制解开。”邬皇看着焦云浅焦急的说，“我会撑着不这么快死。”
“我当初就与你说过，这种禁制之法太过危险而且无解。她已经死了，你醒醒吧。”焦云浅说话丝毫不忌讳，明明邬皇不想让人知道。
邬皇慌乱的看了一眼若水，颤巍巍的起身拉着焦云浅向后院走去，身上的血直流也不管不顾。若水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似乎每件事都与自己有关，可自己又一无所知。
了缘担心邬皇的状况，跟了过去，站得远远的也不刻意去听邬皇和焦云浅对话。
可是猝不及防，了缘和焦云浅无法感应和应付眼前的变故，凭空飞来了一面铜镜，直击邬皇脑后，邬皇一个踉跄就趴在了地上，头上的血直流。
生死之间，邬皇伸出手用力的伸向了缘，异瞳里充满乞求。了缘立刻跑过去，握住了邬皇的手，一段陌生的记忆倾泻而来，关于这个风光无限的千手之鬼的故事。邬皇另一只手将身上的剑颤抖的递给焦云浅，“若遇到我们的转世，传下去。”
邬皇死了，情感与记忆在了缘的意识中停止侵袭。接着，一个少年，腰挂乾坤袋，背上背着把木剑，落在春蝉苑的院子里，过去弯腰捡起自己抛来的镜子。用一块布拭去血迹。
了缘顿时怒气滋生，他上前忘了礼数，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是妖，杀了整个碧水城的人的恶妖，我为什么不能收?”少年并没觉得自己做错。
“他已经开始悔过了，既然他已经回头是岸，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了缘很少与人争论。
墨千音和若水闻声跑出来，就看见邬皇已经死了。若水看着邬皇的尸体，不敢上前一步，却泪流满面。那边，了缘还在和一个少年争论，那少年反驳道:“杀人偿命，他满手鲜血，在他手上死了多少无辜的人?现在杀了他也算最轻的惩罚。”
墨千音突然吐了口气，还好这致命一击的不是自己，不然了缘就来和她争论了。
这时，焦云浅走到他们中间，“一个修佛，一个修道，本来就有区别。都是普度救人，只是方法不同。就算这少年不杀他，邬皇也活不了了，他的九条命已经用尽了。法师，邬皇告诉你什么了，你快去帮忙转达吧，若水的时间......也不多了......”
了缘虽不懂焦云浅的意思，但还是不与少年争论，转身来到若水身边。
“他这般对我，可是他死了我还是很难过。”若水有些泣不成声。
“想知道为什么吗？”了缘低头安慰的问，“邬皇的记忆在我这里，你要看他为你留下什么了吗？”
若水看着了缘，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点头，邬皇他说她忘了什么，那就说明邬皇没忘，邬皇一定给她留下了这段记忆。
了缘向若水伸出了手，若水的身体突然很虚弱，晃了晃。墨千音立刻抱住她，看着若水将手放进了缘的手心，了缘缓缓闭上了眼，若水也鬼使神差的闭上了眼。当已经冲击到若水的意识时，若水下意识的握住了墨千音的手，墨千音突然睁大了眼睛，眼前演绎着陌生的记忆，她也被带进了意识的感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