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秀疯了。
那个暑期她考上了大学,成了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
秀的父亲是镇上驻地村的支书,秀是典型的官二代。
秀上有五个哥哥,一个个长得埻实高大,武武朗朗的,但都不喜欢笔杆子,勉勉强强跌跌撞撞混到初中毕业,在镇上做起了不同的小生意。唯独秀这个独女争气,人长的俊气,成绩也好,十八岁那年考上了大学。她爹奖励了她一辆紫色的二六小洋车。
秀的这辆紫色小洋车,羡煞人矣,多少女孩子眼光流火,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触摸。
好在秀人美心善,还不停地用那双纤细的手拨动那小巧玲珑的铃铛,嘀铃铃的铃声伴着笑声,在大街上回荡。
这笑声却在一个残阳如血的下午戛然而止。
秀骑着紫色小洋车如一只欢快的小鹿穿行在田间小道上。那天她去邻村的姥姥家了,因为两村相隔近,只五六里地,回来的有点晚。过了前面那座石桥就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了,眼看着到家了。
秀脚下使劲蹬,车轮运转的越来越快。路两旁一人多高的玉米叶,哗啦啦直响,要起风了。
眼看着就骑上了石桥。
突然噌地一声,从右边的玉米地里窜出一个黑布罩脸的男子,手里握着一把镰刀,立在桥头上。
“识相的话,把车子留下,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蒙面人声音粗犷,挥舞着手中的镰刀。
秀心里颤了一下,心想坏了,遇到劫路的了,冲着她心爱的小洋车来的。
这辆小洋车可是她的心尖子,父亲奖给她的礼物,她怎忍心让贼人劫去。
可面对眼前锋利的镰刀,倔强的她不得不下车,并随手把小洋车锁上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里。
蒙面人见状伸手来夺钥匙,秀哪肯轻易让贼人得逞。
两人扭打在一起,从桥上滚到桥下。秀毕竟是个女孩子,体力渐渐不支,她瞅准机会,把钥匙扬手扔进了桥下的水沟中。
贼人见钥匙被秀扔了,气急败坏,发疯似的对秀拳打脚踢,一下,两下……秀觉的脸上热辣辣地火燎一般,浑身疼痛,重重叠叠的脚印,像印章一样铬在她的脸上,背上。
秀晕了过去,贼人扛走了她心爱的小洋车。
晕过去的秀,幸亏被同村下坡的熟人发现,送到医院,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秀醒了,满脸是血,肋骨被踢折了两根。见了谁都问一句话:“我的小洋车呢?”
秀的父亲报了警,可惜秀神志不清,一问三不知,嘴里黑天白夜只一句话:“我的小洋车呢?”
秀疯了,满大街的跑,见谁都问“我的小洋车呢?”
深夜,秀的爹娘抱头痛苦,秀这孩子废了。
秀的爹突发脑溢血走了。
秀的大哥又继续干村支书。
秀病得越来越严重了,衣不蔽体,满大街乱跑,有时还摸砖头砸伤人,人家找上门来,秀的娘说尽了好话,邻居们也都知道实情,摇头叹气走开。
秀的嫂子们越来越讨厌秀,恶言相加。秀的娘偷偷给秀点吃的,嫂子们看见夺过来扔给狗。
“喂狗还知道看门呢,饿死算了,丢人现眼。”
秀的娘偷偷掉眼泪,老头走了,媳妇们一个个都咸鱼翻身反了,儿子们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看见。
嫂子们连秀的娘也一起嫌弃,指桑骂槐,诅咒速死。
一咒十年旺。秀越来越折腾,吃不饱就偷吃邻居的瓜果蔬菜,糟蹋生灵,有次竟逮住邻居的活鸡生吃,成了村里的祸害,无奈她哥当支书,邻居们也都不好意思得罪,可嫂子们却受不了了,一次邻居来告状后,把她捉住关进了一间闲着的牛棚,为了防止她逃跑,脚上拴上了铁链子。残羹剩饭想起了就给秀送一口,忙了就扔进去个硬馒头蛋子。
村里人都知道秀关在了牛棚里,偶尔有调皮好奇的孩子趴窗户上往里窥探。
刺鼻的酸嗅味从门缝里窜出,秀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墙角里,或躺在破破烂烂的被子上昏睡,或静静地发呆,听到动静时偶尔哀嚎一声。
秀失语了,除了哀嚎。
村里有孩子调皮时,大人便吓唬他,再不听话就把你和秀关一块。
秀关进了牛棚,家家户户果然清静了好多。
可秀的娘心却滴血。秀夜晚的声声哀嚎如刀子扎在她心坎上,让她彻夜难眠,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趁家人熟睡,她颤微微地踮着小脚,偷偷地趴在牛棚的栅栏上听着秀的哀嚎哭泣。
无奈人老了,话没分量了,儿子媳妇当家作主了。
一晃一年过去了。
秀的娘病了,奄奄一息。
孝顺的五子求遍省内外名医也没看透秀她娘的病症。
2、
家里有病人,不得不信神。
听说邻村有个麻子,会看邪病。当村支书的老大把麻子请家来。
麻子姓张,六十多岁,酱红色的脸上星星点点,如雨滴打在水面上漾起的小坑,那是儿时出疹时落下的,左脚有点跛,人送外号路不平。
他的对门邻居,近族二婶,说他长得气死木匠,难死画匠。
张麻子父母去世的早,家有一弟相依为命,他靠赶集算卦忽悠点小钱给弟弟娶上了媳妇。他呢,人穷又丑,大姑娘糊墙头也没人愿意嫁给他,也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靠着小聪明伎俩装神弄鬼活了六十多岁。
张麻子提着马灯在秀家的院子里转了足足五圈,最后在西屋的墙角石板下,找到了蜷缩着的一条青蛇(其实是麻子趁秀的哥不注意,眼疾手快事先藏好的),说是它摄去了秀的娘的魂魄。张麻子袖子一撸,把蛇捉住放进了一个大瓶子里,封闭起来。
青蛇已捉,秀的娘果然清醒了许多。张麻子趁机询问牛搬里的哀豪声。秀的娘如实相告,她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有她,秀还能有口吃的;无她,秀必饿死。可秀也是条活生生的命啊,是自己十月怀胎亲生的,当娘的怎忍心自己的骨肉活活饿死。万般无奈,为了给女儿找条活路,她竟许诺张麻子,如果他给秀看好病,就把秀许给他。
秀的哥哥们虽觉这样不妥伤面子,可嫂子们却眼光一亮,认为此法甚好,少了一个累赘,高兴还来不及呢,便随秀的娘一起,承诺让张麻子给秀医治,如医好,让秀嫁他。
秀的娘回光返照,安排好女儿,精气神好了一会,不久便追随秀的爹去了。
张麻子遵守诺言,每天按时到秀家给秀驱魔治病,嫂子们嫌天天侍候麻烦,找个理由便让张麻子把秀带他家去医治,哥哥们作不了媳妇的主,便同意了。
秀羸弱的身躯只有七八十斤,不会站立,不会行走,张麻子把她挟在腋下,如拎只小狗小猫般弄走了。
秀浑身散发着恶臭,张麻子,一个六十多岁的光棍竟欣喜惹狂,没有半点嫌弃,他的生命里第一次有了女人。
秀身体上得到了自由,竟也不哭不闹乖乖的随张麻子回了家。在娘家人眼里连草都不如的秀,却成了张麻子眼里的宝。
张麻子拯救了垂死的秀,秀圆了张麻子的女人梦。
他给她洗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端上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面,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六十多岁的张麻子激动的无所适从,从此像个孩子似的宠着她。
他怕秀一人在家不放心,狠狠心用全部积蓄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赶集算卦时用筐驮着她。
天气不好时他从不外出算卦,他粗糙不怕风吹日晒,可他怕秀跟着遭罪。
秀不高兴时,拿棍子抽他,头,脸,且下手不知轻重。可张麻子从不还手,脸上胳膊上伤痕累累,外人问他为什么不还手,他说她在牛棚里受的苦够多了,疼她还来不及,怎舍得打,只要她高兴就行。
邻居们笑话他八辈子没媳妇热的,他挠挠头,嘿嘿一笑。
集市上,他忙着给人破病消灾。秀则坐在他身边,底下铺着厚厚的毯子,麻子怕地面太凉伤了秀的身体。
秀细嫩的双手熟练地把烟锅插进烟杆下垂着的黑色烟袋中,小心翼翼地装满压实,笑盈盈地把旱烟袋递给麻子,一双清澈的眸子似手有水要滴出来。
麻子幸福地接过长长细细的烟杆,回头从身边的黑色大皮包里抓出一大把花生,放在秀的手心里,秀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把花生放在褂子前襟上,仔细地一颗颗剥起来……
偶尔会有一粒花生调皮地落在地上,秀赶紧捡起,在袖口上擦擦刚想放进口里,忽然想起什么,起身把花生送到麻子嘴里。
这一粒小小的花生米啊,张麻子不仅嚼出了香喷喷的味道,还有女人的味道,幸福的味道。
3、
张麻子成了秀的避风港湾,他给了她温暖,信任。饿了能让她吃饱,冷了能让她穿暖,别人嘲笑她时他像呵护孩子一样保护她。
当秀被亲情抛弃在死亡边缘挣扎时,张麻子伸出了双手,虽然这拯救有点自私,可两个孤苦的灵魂彼此需要,相互在黑夜里取暖,这就够了。
张麻子让秀苏醒了,从灵魂到肉体。
秀的脸越来越滋润,越来越水灵。
张麻子的心反而越来越恐慌。
赶集摆摊的日子,他总觉得有几张熟悉的面孔夹杂在围观的人群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既不算卦也不久留。
他总觉得那目光怪怪的,充满了敌意与蔑视,或许也有嘲讽。
“唉,多好的大闺女,怎么跟了这糟老头子!”
张麻子装作没听见,既不解释也不反驳,但心底却涌起丝丝酸楚。
那天在胡同口,他遇到了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的二婶,浑浊地目光看了眼张麻子,又看了眼腹部隆起的秀,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多年的荒地没人耕,耕起来有人争。
想争的有眼红的光棍汉子,有舌头长的女人,当然了还有死要面子的秀的娘家人。
终于有一天,秀的嫂子们忍不住了,趁麻子赶集摆滩上厕所的功夫,差点把秀忽悠走。
秀记着张麻子离开时的嘱咐,在原地等他,哪也不能去。
她听他的,她感觉到只有他对她好。
两个嫂子瞅准机会使劲拉她,拽她,她都纹丝不动,继而还咬伤了两个嫂子。
张麻子回来了,两个嫂子猖狂而逃。
但张麻子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知道秀的娘家反悔了。竟散出风去,反咬张麻子拐骗秀,可惜秀的娘死了,没了人证,上哪说理去。
秀的大哥当着村支书,其余几个哥在镇上做着生意,有权有势,家族势力强大,怎肯唯一的妹妹嫁与这丑陋不堪的张麻子,门不当,户不对,每个集市上带着秀丢人现眼,伤了哥哥们的脸面。如今秀好了,他们要为秀重新找个好人家。
白天集市上抢不到人,秀的哥哥们决不善罢干休,晚上又去抢人,熟料竟扑了个空。原来张麻子听了二婶的话多了个心眼,借宿到堂弟家去了。
张麻子知道村里待不下去了,第二天一早带着秀投奔了外地亲戚,来了个小鬼不见面,私奔了,秀的娘家人表面上才停止了寻找。
4、
张麻子和女人消失了好久。
再见时,张麻子的背佝偻的更厉害了,脸上的皱纹沟沟壑壑的深了好多,但秀却更丰满了,白白胖胖的,精神竟然好了,怀抱着一个十个月的女婴,羞羞地在麻子的引见下,和邻居打着招呼。
秀闯过了女人最难过的鬼门关分娩,病竟彻底好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农村人三里五庄的,狗腿套狼腿的,各家各户的关系如麻子屋檐下的蜘蛛网,丝丝相连,秀回来的消息伴随着各家各户的炊烟,飘进了秀的娘家人耳根子里。
秀的大哥让中间人给张麻子传话,过来看妹子及孩子。
秀的七姑八姨哥哥嫂子浩浩荡荡来了十多人。
张麻子高兴地佝偻着身躯,殷勤地陪着笑脸,小心冀翼地透烟倒茶。
一看这阵式,有心眼多的族人提醒麻子,小心娘家人来者不善,心里早做准备,预防不测。
张麻子心想生米做成了熟饭,好汉还打不出庄呢,怕啥。但他的族人们也都做好了打仗的准备,铁锹,木棒,镰刀,早早埋藏于院子里的旮旯里。
吃饭时,陪客的族人们尽心侍侯着,三句不离吃好喝好。
但秀的大哥只顾闷着头喝酒,两道剑眉如两把匕首,斜插在酡红色的脸上,鄙夷的眼神不停地朝张麻子扫射,看的张麻子像得了软骨症,小腿直打颤,走起路来跌跌撞撞。
女人们则攀谈着家常理短,东家女,西家郎,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张麻子看到此景,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客走主人安,日落西山好久,秀的娘家人屁股仍死死地钉在板凳上,纹丝不动。
天越来越暗,起风了。
月黑,星稀,风狂。
那晚村子里的狗好像商量好了似的,扯着或嘶哑或浑厚或尖利的嗓子狂吠,叫的人心慌慌,汗毛耸立。
胆大好事的年轻混混就想看人头打出狗脑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看出门道的老人早早关闭了大门,插上了门栓,嘱咐孩子们莫外出,小心溅身血。
大人越关门闭户,小孩子越按捺不住好奇心,猴似的抱着靠墙的树,窜上了墙头,嘣的一声纵身飞跃而下。
夜越来越深。
秀的大嫂说哥哥们喝多了,反正离家近,喝杯茶醒醒酒。
张麻子的弟媳见秀怀里的孩子睡着了,就从秀手里接过孩子替她抱着,让秀陪嫂子们唠嗑。借口把孩子放床上好好睡觉,越过套间的门,偷偷从羊圈把孩子递到隔墙邻居家。
秀要上厕所,她两个嫂子一左一右夹着秀,寸步不离。
一阵嘟嘟的拖拉机声传来,秀的娘家人如打了鸡血般兴奋,秀的表哥开着拖拉机拉着一车人来救援了。
寒暄几句说,天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不放心来瞧瞧。
秀的表哥朝装醉的秀的大哥挑眉使眼色,屋内屋外霎时霹雳哗啦,秀的娘家人疯似的乱砸一通。
秀的大哥把大桌子一掀,摸起大茶壶砸在了张麻子头上,连踹数脚,张麻子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上。
陪客的张麻子的兄弟爷们,迅速抓起了腚下的板凳腿抡了起来,两个家族的人互相扭打混战在一起。
屋内院外一片狼藉。
趁着混战,秀的两个嫂子一边一个,连拖带拽把秀拖到大门外的拖拉机上。
张麻子的族兄弟渐渐体力不支,败下阵来。
眼看着秀的娘家的人把秀拖上拖拉机,扬长而去。
嘟嘟嘟的拖拉机声,辗碎了张麻子的心……
他手中挥舞着棍子,肠子都悔青了,后悔不该回来。边哭边咒骂秀的哥嫂出尔反尔,猪狗不如。
幸好防着没把孩子弄走,给张麻子留了一丝活着的希望。
秀的娘家人把秀连夜搭火车送到了东北的姑家。
张麻子上门要秀,被打个半死。秀的大哥托人捎信,再有下次,让他死无全尸。张麻子自知势单力薄,便也不敢去闹,决定善养女儿,老了有个依靠。
5、
张麻子的女儿叫灵儿,像秀一样机灵俊俏。
邻居们可怜张麻子一人拉扯灵儿不容易,都伸出了援手。这家孩子穿小的衣服,随手套灵儿身上;那家做了好吃的不差灵儿那口,送上门来。
三年的活没处找,三年的灵儿满街饱。
灵儿会喊爹了,灵儿会给麻子搬凳子了,灵儿上育红班了,灵儿上学了……
灵儿就如那春天的花儿一天一个样,让张麻子既欣喜又心酸。他时常想起秀,但秀却如黑夜中的流星,给他灰暗的人生带来光亮及希冀,如今秀退出他的生活,但秀给他的温暖却永远铬在他的心底,幸好有灵儿替她陪伴他,弥补了失去秀的苦痛。
灵儿是他的骄傲,他的命根子。
灵儿小学毕业后,考上了镇中学,镇中学离秀的娘家只隔一条公路。
一天中午,在校门口,一个戴墨镜的男子拦住了她。
“想不想见你娘?”
“我娘死了!”
“你娘没死,若想见她跟我走。”
灵儿做梦都想有个娘,可惜爹告诉她娘死了,这怎么又出来个娘呢?灵儿想知道。
灵儿随墨镜男七拐八拐,来到一个红色的大铁门跟前说:“你娘在里面,你径直往院子里走,那个烫发穿红衣戴眼镜的女人就是你娘。”
墨镜男闪了,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她向前走,灵儿不由自主地迈动双脚,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牵引着她迈进了院子,她顺手推开了大厅门。
灵儿的到来惊动了一桌子正吃饭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不速之客。
灵儿怔怔地立在门口,满屋子扫描红衣女子……
一个粗暴的声音问她:“你找谁?”
“我叫灵儿,我找俺娘。”她怯怯地回道。
“你走错门了,赶紧滚出去。”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顺势把灵儿推出门外。
灵儿正好扫描到一位红衣女子,可惜那位妇女把她推得太快了,她没看清面容。
可红衣女子看清了灵儿,脸上闪过一阵恐慌,幸好满屋子人都站起来帮忙驱赶灵儿,混乱之中化解了她的尴尬。
她是秀,从外地赶来给大哥过生日,旁边坐着他的老公,一位混得不错的男人。
以前总找借口忙不回来,这次偷偷回来,竟然遇上了这等事。
那墨镜男竟是和秀的哥哥争着为村民服务的竞争对手。
秀的哥哥风吹草动怎能逃过他的窥视。为了让秀的哥哥难堪,竟拿灵儿当作了一枚棋子。
那埋葬的过去不堪回首,秀表面上风平浪,心底却暗潮涌动,自从灵儿被赶出大门后,她的心再也没有平静过。
灵儿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多少次梦中灵儿张着小手向她扑来,而今灵儿就在眼前,她却生生地不能相认。
认了灵儿,她拥有的地位声誉一切的一切将会轰然倒塌。
她听到了关于丈夫的风言风语,感觉到丈夫没有以前那样疼惜她了,亲友旁敲侧击地提醒她,幸而她远嫁,丈夫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这关键时刻,她怎能因小失大,娘家人比她更懂。
秀恨自己的自私,她却无法选择。
秀本打算多年不回娘家多停留数日,第二天竟改变主意,匆匆返程,远离家乡,和丈夫一起回到了她远嫁的东北。
灵儿从要好的小伙伴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娘没有死,爹是骗她的。她活着就是娘永远的伤疤。一个家族的耻辱,一个女人不堪回首的往事。岁月己将那断屈辱掩埋,他们也已渐渐淡忘,她却要试着去揭开。
6、
一夜之间,灵儿判若两人。
她开始讨厌张麻子,讨厌自己,不再喊张麻子爹。
她变得自卑,她讨厌活着,觉得周围总有人朝她指指点点,她更想知道娘长得怎么样。
学习成绩飞速下滑,幸好班主任何老师发现了她的异常。
何老师是一位刚毕业两年的从外地调来的男教师。他告诉灵儿自己的身世。十岁时父亲因与女下属关系暧昧,被女下属老公刺死在家中,可怜的母亲当了殉葬品,幸好他在邻居家玩躲过了一劫,却躲不过世人异样的眼光。大学毕业后他选择离开家乡,来到灵儿所在的中学当了一名教师。
何老师告诉灵儿,我们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但我们却有权利选择怎样活着。苦难降临时,有的人被击倒了,默默地舔舐着伤口自顾自怜,而有的人却选择了尘封那段记忆,努力地挣扎着前行,在苦难上开出了凄美的花朵。倒下还是跪着前行,全由自己选择。
灵儿失眠了,病了,在家休息。
张麻子心疼灵儿,不顾天寒跛着脚深夜下网捉野鸡,给灵儿补身体。
捕到了一只公野鸡,灵儿被它五彩斑斓的羽毛惊艳,舍不得杀掉,她让张麻子关在厨房里,第二天她早早地起来问侯它,却发现生性倔强的野鸡以头抢地泣血而亡。
原来公野鸡脾气暴燥,无自由宁死。
灵儿被野鸡的倔强震撼了。她亲手埋葬了那只野鸡,骨子里也注入了它的倔强不屈。
灵儿复活了,拼了命的学习。她不再抱怨命运的不公,因为有人比她更不幸,等自己变得优秀了,才有选择的权利资本。
张麻子越来越老,找他算卦的人越来越少,晚上更是不停地咳嗽,他舍不得吃药,他要留下仅有的一点积蓄供灵儿上学。
何老师让张麻子去找镇里民政申请了低保救助,又让学校减免了灵儿的一切费用,自己也拿出一部分工资资助灵儿。
灵儿高三那年,离高考还有一周,张麻子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临终再三嘱咐弟弟,不要打扰灵儿学习,弟弟忍痛答应。
邻居都说张麻子傻。早该让灵儿辍学打工赚钱养家,侍奉他,可他死活不肯,这下好了,死了连个摔盆打幡的都没有。
张麻子是鳏夫,按农村的老理是不能进家族坟地的,需成双成对才能进祖坟。麻子的弟弟找了村里一位画匠给麻子画了个女人陪葬。
张麻子一辈子勤俭,平时舍不得拉电灯,出殡前一晚,弟弟打算让灯亮一夜,照亮他的黄泉路,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偏巧很少停电的那天竟然停电了。
出殡时走的太快,那女人的画像竟骨骨碌碌滑进了村头的大坑里。
张麻子最终做了孤鬼。
命里有时总归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两个月后,灵儿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跪在张麻子的坟前哭得撕心裂肺。
真正爱她的人走了,她想爱的人却盼望着她消失。
张麻子也许上辈子欠秀她娘俩的,这辈子来还债。可怜他当了一辈子算命先生,却算不准自己一生的恩恩怨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