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冷床暖乡味浓

      想起了地皮菜炒鸡蛋。

      现在外面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冷风不断地钻进来,于是躺下,盖了被子,就想到了地皮菜。

      在我们老家,只要下了雨,草丛里仔细找去,往往就可以发现地皮菜。软塌塌绿幽幽地铺在地上。老家人叫它“羊鼻涕”,说是羊鼻涕滴在地上长成的。现在知道它又叫地耳、地木耳、地皮菜、雷公尿等等,是念珠藻的一种。

      我们把地皮菜采回来,用大盆一遍遍地洗。它的褶皱里藏着许多沙子,所以洗起来会很费功夫。洗净的地皮菜,趁着锅里的水开时,烫一下,沥干水分,切点儿小葱,加点儿醋,一点盐,淋上香油,就是绝好的美味。后来我到了河北,在地头草丛里也发现了它的身影,可是当地人不吃。我采回来,他们说不吃。等我做好了,却吃得比我还猛。地皮菜炒鸡蛋,鸡蛋不能炒老,稍一定型就出锅,这样鸡蛋和地皮菜才会嫩到一起,在嫩之后,地皮菜有稍稍的韧劲儿,带着秋雨的清爽劲儿。

      但我们老家人起初不吃蘑菇,说是从粪里长出来的,不干净。我从地里采回来蘑菇,旺油爆炒,端上桌子,他们迟迟不敢下箸。看我吃了很多,才开始试着吃。但他们说不好吃,蘑菇有浓重的味儿,他们不习惯。

      小时候家里穷,吃肉实在是奢侈的很。我当时除了上学,回家主要的工作就是放养割草。采地皮菜,往往就是割草时的捎带。一年两只羊、一头猪,到过年时,我们能够享受的,就只有羊下水和羊头肉。羊血炒胡萝卜,旺火爆香辣椒,只放一点儿盐,盛在盘中,暗红的羊血,淡黄的罗卜条,鲜红的辣椒段,吃得血脉热张。

       过年来了客,羊头肉才会拿出来。我们叫它“压花肉”,羊肉等等一锅煮,最后冷却,就凝固在一起。刀切成片,粘着醋蒜汁吃,能把一年的馋虫都打发了。

      平时很少能吃到肉,所以对于吃肉最深刻的记忆,反而不是过年。我记得最香的一次是吃猫肉。那次家里的猫老死了,有人说炖了吧。虽然有人反对,但对于一年都难得见几块肉的人来说,猫肉也是肉。我感情上反对,但是抗不住对肉的渴望。那晚,窑洞里来了很多人,灶台火口一只黑陶罐,“咕嘟咕嘟”地往外喷气。满窑洞里都是肉的异香。我趴在炕头,就盯着黑陶罐,它发出的“咕嘟咕嘟”像极了老猫的打呼噜。我就想像老猫还像以前一样睡在我的脚边,“呼噜呼噜”地唱歌。这么想着,竟然睡着了。

      那次作梦没有?我想一定是做了的。梦中自己怕是守着一桌的山珍海味开怀大笑吧。不过,以我那时候的想象力,“山珍海味”不过是“羊头肉”加“羊血炒胡罗卜”吧。

      那晚半夜最终吃到了肉,真的很香。但要我描述出来,印象却又很模糊。也许是没有睡醒的缘故吧,也许是本来就不该吃老猫的缘故吧。

      但烤麻雀的香味,却真真切切地印在脑子里,至今不忘。

      烤麻雀不要去毛,把麻雀开膛,去了内脏,肚子里塞进姜葱蒜辣椒,用盐水泡一会儿,就用黄泥包起来,塞进做饭的灶火里。等饭做好了,麻雀也就烤好了。拨出来,磕开,就像剥鸡蛋,麻雀毛随着黄泥壳一起剥去。

      麻雀肉的香味,有一些鸡肉的味道,却比鸡肉更浓。后口回味有一点微酸,却酸的恰到好处。麻雀肉不多,因此吃得就细,用手指一条条撕下来,慢慢地咀嚼,把每一丝香味都品尽了,才咽下去。我在后来看到“塞牙缝”这个短语时,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烤麻雀。麻雀肉,真的是少,只够塞牙缝。

      今晚,很冷的夜,就不由地想起来小时候,想起故乡。一想到故乡,那浓浓的香味儿就满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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