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居（7）

第七节

班里的模考成绩非常不理想，参照去年的分数线，只有两三个同学能考上本科。林若这次发挥较好，上了专科线，离本科还差了一截。每天连着大考小考，她对成绩已经十分麻木了。有时候她盼着这一切快点结束，“是死是活给个痛快话儿”，王虹也这么跟她说。“你们城里的反正比我们痛快，好歹还也是挣工资。”王虹很沉重，她的成绩跟专科还差一截。“我这个脑袋肯定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我怎么就学不会呢！”她用手敲着头，又去冲了一缸奶粉。“我考不上只好回家种地。哎，你知道吗？”王虹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黑眼珠都发亮，她对着运动场努嘴：“你表哥，成绩也不好。我老乡说他基本没戏。特招得有人，成绩还得差不多，他成绩据说下降的厉害。”林若看窗外，刘哲正弯腰掷铁饼。“不提高怎么还能下降呢？”王虹说：“我就说他练得太狠了。体力的事你不懂，休息很重要。”她最近除了补，确实也开始注意休息，午饭后、晚饭后都趴桌子上睡一觉，爬起来嘴角挂着口水、脸上印着衣服的褶痕，半天才能清醒过来。“你找时间劝劝他。”“哦。”林若答应着，心里很为难，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跟刘哲怎么说，自从在厨房听妈妈提到她和刘哲有恋爱的可能，她就怕单独见他，莫名其妙地觉得很别扭。窗外刘哲在奋力跳远，即使她说了他会听她的吗？

模考之后大家仍旧闷头看书，满心绝望却又不忍放弃，班里到处笼罩着孤注一掷的悲壮，没有一个人心里有底。班主任为让学生放松下，决定开一次以文娱表演为主的班会，定在周三放学前一节课，周二放学前通知，让同学们准备节目。放学林若被几个女生拉着留在教室里，开始还一本正经地商量，后来就插科打诨闹起来。王虹跑到黑板前学前几天代课的英语老师说英语“猪儿蕊”、“三克油”，大着嗓门学得正起劲，那个代课老师从窗前过，看个正着。吓得王虹弯着腰一溜烟向教室后面跑，林若和几个女同学大笑。看那老师走远，王虹又跑上讲台，用教鞭敲敲黑板，黑脸板的平平的：“听课听课！猪儿蕊！”大家又笑。正笑着，刘哲推开门走进来，走向座位的时候看了林若一眼，乒乒乓乓地把书扔进书包，又把桌子砰地合上，吓了几个女生一跳。合上的瞬间低声说：“玩‘玩，考不上大学咋办！”随后摔门出去了。几个女生面面相觑：“他这是跟谁呀？”“考不上大学跟他啥关系？”几个人都有点扫兴，随便商量个都会的歌小合唱，也没排练就都散了。林若本来打算如果聊得晚，就不来上自习了，被刘哲一吓，忙忙回家吃饭，又跑来教室，想着等刘哲进来狠狠瞪他一眼表示不满，结果一晚上刘哲也没露面。

第二天上午刘哲也没去训练场，一直趴在桌子上。早晨他站在走廊里，看见林若似乎有话说，林若脖子一扭“哼”了一声从他面前走过去。他有什么权利对她发火，还当着那么多人，别人不知道，王虹肯定猜得到，多没面子。到了中午快放学，林若看到他揉搓的乱蓬蓬的头发有点心软了。她想起王虹说的话，她从不认为身体会累跨，他那么强壮；她也不担心他回去种地，她对农村生活一直有田园牧歌般的想象；她就是不想他因为成绩不好这么苦恼。下课前十分钟，她决定替他解开这个心结。铃声响过，趁着周围桌椅书本乱响的时候，她走过他身旁，低声说：“去柳林居。”也不管他听清没听清就走了。

看到刘哲笑呵呵地走过来，林若想这个人是睡醒了。“不生气啦？”刘哲又摆出对小朋友的嘴脸，林若立刻收起笑脸，把在心里酝酿已久的白眼给了他。“那么凶干嘛！”想想自己吓得跑来上自习，真想动手打他两下。“对不起，我昨天有点着急。”林若想起让他来的目的。“你最近成绩不理想啊？”刘哲苦笑下点点头：“不知怎么就是用不上力。”“王虹说得休息。”“你又给她当邮差？”刘哲有点哭笑不得。“我没有，是我自己找你的。我就是想告诉你考上考不上都不要紧。”“怎么会不要紧呢！”刘哲愁眉紧锁。“农村人城里人又有啥区别？城里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工作，农村可每个人都有地。”这是林若所能想到的最贴近现实的话了。刘哲摇摇头，又板起来脸说：“劝我可以，你可不能这么想。你得好好努力，你一定行。”“我知道。可是你——”“好了，我知道。其实我也不喜欢铁饼铅球的。”“那你喜欢什么？”“我喜欢打乒乓球。”刘哲摆出挥拍的架势，“好玩！”忽然停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个小本子，递给林若。“若若，给你这个。”“为什么给我这个？”林若接过来打开，里面夹一张小照片，照片上是个穿得圆滚滚的小孩，大大的眼睛，头上戴着个毛线帽。“谁啊？这么可爱！”“翻过来看看。”林若翻过来，用圆珠笔写着“若若”，看得出年代已久。“我啊？我有这么可爱？”“我上次回家带来的。”拿开照片，小本子第一页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忍不住嚷道：“不能写点别的啊！”“这个好。你想想天天向上，每天都有进步，多好。”刘哲把照片夹在本子里：“这照片你拿着，这么可爱的小孩，记得对她好点啊。”林若接过来，又打开本子把照片还给刘哲：“还是给你，本来就在你那儿的。我要拿回去我妈问，不好。”刘哲接过来，仔细放在上衣口袋里。“还有，若若，我下周就专业考试。”专业考试通过才能参加文化课考试。看目前的情形，刘哲未必能考过。就是说学校里再没有刘哲了？！林若心一沉，变了颜色。刘哲说：“等你考完我也可以——来看你。”后面的话刘哲说得勉强。“对啊，不上学也可以来啊，我怎么没想到！到时候柳林居那些雏菊也该开了，今年我一定要插一瓶放在书桌上，我不舍得摘，都让别人糟蹋了。”林若说着笑起来。“还掂着这个，真是孩子气。”刘哲有些疲惫。“你一定要想着啊！我一个人不敢进林子里面去。”“好。”林若觉得他答应得有气无力，于是强调说：“你答应我了，说话算数。”刘哲点点头：“好。”林若拿着本子，刘哲拍拍装照片的口袋，一同走到路口，一个回家，一个回学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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