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们来到了普陀山脚下,分手在即,我们手牵着手,相对无言。这时忽然从树林里窜出几个突厥人来,他们手持弯刀一拥而上,将我们团团围在中间。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奸笑着说:“想不到这深山老林里还有这么鲜嫩的妞儿,跟我走吧,让你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琴儿怒目圆睁,骂道:“滚,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说着就从袖筒里摸出一对子母双月。我一看来者不善,急忙从腰间抽出佩剑,准备应战。
那头领把手一挥,说:“给我上,别伤了我的妞儿!”
几个随从一起蜂拥而上,我左手一挥施了个五雷咒,只见一道霹雳从天而降,一个突厥人应声而倒,跟着右手持剑直劈另外一个。琴儿的子母双月上下翻飞,瞬间就打倒了两个。
只一会儿功夫,几个突厥随从都相继倒地,那个头领见势不妙,拔脚就跑。我正要去追,只见琴儿扔出一个金光圈,正好罩在那人头上。接着,琴儿口中念念有词,那金光圈就越束越小,痛得那头领满地打滚,逃跑不得。这正是观音菩萨的成名高招——紧箍咒。
我走上前去,厉声问那头领:“身为突厥人,为何私自闯入我大唐国境,到底想干什么?”
那头领哭哭啼啼地说:“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只要放了我什么都说。”
琴儿停了口中的咒语,那头领立刻轻松了许多,翻身又要逃跑。琴儿急忙又念起咒语,那头领又疼得倒地求饶。
琴儿再次停下咒语,那头领才老实了许多。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哭丧着脸说:“我本是是突厥将领,准备越过国境扮作商人去长安客栈送信,那儿有我们的内应。今夜子时,我们准备里应外合,一举夺取长安,想不到遇到你们,因小失大,唉,想我一世英名,就这么毁在你们手里!”说完,那头领嗷嗷地哭起来,还左右开弓地打着自己耳光。
我伸手接过密信,看看封印俱全,应该不会是假的。我把密信交给琴儿,说:“此事关系重大,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即刻返回长安,禀报大唐官府,让他们早作准备,铲除内患,迎战外敌。”
琴儿说:“好,可是这个人怎么办呢?”
“一起押送回去吧!”我说。
(六)
正说话间,突然一阵飞沙走石,黑山老妖突然挡在我们面前,只见他手持碧血神剑,面目狰狞地怒视着我们。那头领立刻像见了救星一样喊着:“师父,快救徒儿一命!”
那黑山老妖也不答话,执剑径直刺向琴儿,琴儿急忙用子母双月格开,震得身影猛然晃动了一下。黑山老妖的身手异常敏捷,一剑快似一剑,我一时也看不出个来龙去脉,只见一片剑光已经将琴儿团团罩住。
我心急如焚,知道这样下去凶多吉少,想要帮忙却又不敢冒然出剑,害怕误伤琴儿。情急之下,我灵机一动,大声喊到:“琴儿,你先坚持一下,我这就去送密信、搬救兵。”说罢,我佯装要跑。那黑山老妖不辨真假,使个剑花让过琴儿,转身持剑来追我。我高声喊到:“琴儿快走,我不会有事的!”琴儿犹豫了一下,没有动。这时,那个头领乘琴儿不备,突然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利刃,直刺她的后背。琴儿的注意力在我身上,一时之间难以抽身。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左手一挥,一道霹雳闪过,那头领顿时载倒,吐血而亡。黑山老妖已经逼到我跟前,又见我杀了他的徒儿,气得狂吼一声,一把剑更是使得密不透风,凌利无比,杀气腾腾。几招下来,我的步伐已有些凌乱,好在没有明显的破绽。我一面小心应付,一面大声让琴儿快走。琴儿见情势危急,喊了一声保重,便向长安急速奔去。
我且战且退,体力渐渐不支,忙于应付。可是我必须坚持,尽可能地让琴儿有足够的时间到大唐官府送信。三十个回合过去了,我已经汗流脊背,黑山老妖的剑却仍然疾如闪电,凶猛无比,势不可挡。我虚晃一招,拔腿就跑,黑山老妖穷追不舍。我知道不是他的对手,不敢恋战,但是逃跑应该还是有把握的,实在不行就用兵解符。兵解符是方寸山的师门绝技,可以在战斗中直接飞回师门。不过,这一招现在还不能用,我害怕黑山老妖因为抓不到我返身去追琴儿。就这样跑跑打打,终于坚持了半个时辰。我估计琴儿应该已经到了大唐官府,便使出兵解符,瞬间就到了方寸山下。我长舒一口气,几欲晕倒,急忙用剑拄地才站立起来。突然背后一阵冰凉穿心而过,回头一看,那黑山老妖竟然如影随形地跟在背后,乘我不备刺了我一剑。“徒儿,我为你报仇了!”黑山老妖一阵狂笑,震得山谷振荡。“大胆狂徒,胆敢擅闯方寸山,伤我门徒,快拿命来!”菩提老祖犹如从天而降,右手食指一弹,一道绳索从袖筒里飞出,将黑山老妖捆了个结结实实。黑山老妖一见菩提老祖吓得面如土色,连连讨饶。师父制伏黑山老妖,来到我面前查看伤口,然后给我敷上秘制丹药,伤口即刻愈合。我正要谢谢师父,忽然胸口一紧,一口脓血从口中喷出,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七)
醒来的时候,琴儿和师父都在我身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急切地问琴儿:“密信送到了吗?”
琴儿面色苍白,虚弱地点了点头,说:“长安城里的伏兵已经被全部解除,大唐官府已经奏明皇上,在国境阵兵百万,做好了攻打突厥的准备。”
我感觉自己跟没有受过伤一样,翻身坐了起来。我看着琴儿虚弱的样子,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她极力掩饰地说:“没有什么,可能是太累了吧。”
我不相信,把头转向师父,师父也没有说什么,眼睛却有些朦胧。
琴儿拢了拢头发,笑了笑说:“你不是说要带我到凤巢去看落日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我看看她,又看看师父。师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在我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感到一种生离死别的压抑。我不敢再多说,也不敢多问,我知道我必须珍惜这可能一触即灭的爱情。
我扶着她一步步向北俱芦洲进发,只一会儿功夫她就有些气喘吁吁,汗如雨下。我把她抱在怀里,继续疾步如飞地往前走。
北俱芦洲的茫茫雪原上居然生长着一株枝繁叶茂、高及云端的梧桐树,这真是一种奇迹。我抱着琴儿脚步如飞地行走在盘根错节的枝蔓上,很快就到达了树的最顶端——凤巢的所在。我想这应该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了吧。
天已近黄昏,落日正一点点接近西边的山峁,红彤彤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空,就像是生命的原色。琴儿在我的怀中蜷缩着,露出了幸福的微笑,苍白的脸被晚霞映红了,仿佛已经恢复了血色。
“如果来生我还是莲池里的一朵红莲,你会来看我吗?”
“会呵?你那迎风而舞的身影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当半个太阳落下山峁的时候,霞光透射出最后的光芒和灿烂。这个时候,我的怀里突然轻了许多。只见琴儿从我的怀中飞起,在落霞中飞舞,依然那么轻盈而美丽。
我又一次迷失了自己,心随着那美丽的身影跳动,然而那身影却在落日的余辉中渐行渐远,直到太阳落山的刹那就再也看不见了。我失魂落魄地冲着那太阳落下的山峁大声呼喊:“琴儿,你在哪儿?”山谷用空洞而沉闷的声音回应着我,却不告诉我答案。
以后的日子里,我到处寻找她曾经留下的足迹,希望在普陀山的莲池边再次偶然相遇,希望在万丈霞光中再次看到她起舞的身影,希望在化生寺的门口再次不经意地碰到她,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我来到普陀山参拜观音菩萨,她像往日一样宁静而安祥,一言不发,紧闭的双眼似乎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泪痕。我想这也许就是圣人和凡人的区别,他们能够超然物外,而我们不能。
我回到方寸山追问师父,一向开朗的师父竟然也有些哽咽,他说:“知道吗?那一天你被黑山老妖刺了一剑,中了他的三昧尸毒,这种剧毒就连神仙都难以抵御,更何况你是凡人。琴儿姑娘不忍心看着你死,就用移形换影之术跟你交换了状态,你得救了,她却永远不在了。”
“天哪,为什么会是这样呵,我们刚刚开始就这样匆匆结束,为什么呵?”我头痛欲裂,泪水已经汹涌成灾。
“师父,人真的有来生吗?”。我抱着一丝侥幸问道。
师父嘘了一口气,说:“也许有吧。”说完他转过身,两肩分明在有节奏地耸动,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偷偷地拭泪。
我想既然人有前世,怎么会没有来生呢?琴儿,如果来生你还是莲池里的一朵红莲,我一定会来看你的。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今生,我会天天来看你,看你一万次,看你一亿次,来世你一定要做我的新娘,我会爱你到地老天荒,爱你到海枯石烂。
我独自坐在潮音洞外的莲池边,轻轻的拨弄着琴弦,让流淌着的音符带走我的思念和哀愁。一阵微风吹来,朵朵红莲随风摇曳,我却怎么也分不清哪一朵才是属于我的。但是我相信,她一定就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等着我,也许在将来的某个时间她会来看我,或许她现在就在某个我看不到的地方,伴随着我的琴声翩翩起舞……
(八)
一年过去了,我依然会天天在普陀山的莲池边抚琴弹曲,往日的一切都那么清晰,却又有些朦胧。我知道这不是梦,是梦怎么会如此刻骨铭心?然而它又像是一个梦,虽然真切却让人难以企及。我回忆起往昔的一切,在潮音洞外写下了这样一首诗:
去年今日此梦中,人面荷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荷花依旧笑轻风。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年,有个叫崔护的诗人机缘巧合地写了一首几乎雷同的《题都城南庄》诗,居然成为了千古绝唱,流传后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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