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香

  好友昨日来家做客,带了一束郁金香,黄色花蕊,碧色叶子,衬着粉色的丝带,着实可爱袭人。插在玻璃瓶里,应着旁边的复古台灯,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四月底,再没这样好的天气,草地上的蹦蹦跳跳的花色鸟儿,让我想起了乡下外婆家夏日午后的鹧鸪,叽叽咕咕的叫声,三长一短,是比这时还要悠闲地午后,夏日的暑气被挡在了老木辕门以外,高高的木床,架起半旧的白黄帐子,外婆的蒲扇,和着门外的鹧鸪声,一起一伏,嗒嗒地敲着木床的边缘,青石板的地面让整个老屋子都散发出它微微的凉意,仿佛连那日子都要倦了,惺惺松松睡去,蓦然回首,一梦经年。

  从我记事开始,我就觉得外婆无比的漂亮,虽然我从未看到过她年轻时的样子,她是一个能干的女人,勤俭持家,待人有恩,我也想过要把她的故事记录下来,可是每每两三行,才发现,我对这个女人其实知之甚少,我记得她教我提着小竹篮在溪边洗衣,和村里的女人们闲话家常,我记得她去镇上赶集,用毛巾一层一层包回来的奶油棒冰,和她额头浸湿的黑发,我记得她把我放在箩筐里,挑着我去地里拔菜,日头,黄泥,夹杂各色植物的清澈水渠,不知怎的,在我记忆力它们都是外婆的味道。

  她以祖母的角色,宠溺纵容,那时老屋里还养猪,鸭,鸡,鹅,我从来都喝不完碗里的粥,外婆说“没关系的,给猪吃”以至于到现在我都还是爱剩饭,即便被母亲骂了无数次,我也并不觉得那是件多大的事儿,想起来,她真是个幽默家,她爱把要孵蛋的母鸡,放在膝头,絮絮叨叨“你就要做妈妈了,吃白米,孵白蛋”我才是呀呀学语的孩子,依在门旁,当真以为我的外婆能和母鸡交流。我不记得我在她身边待了多长的时间,但是一定是比妹妹的待的时间短,短到我还未学会她的温柔纤惠,可是妹妹却有她的刚毅隐忍。又或许已经足够长了,长到她的宠溺,已经让我骄傲蛮横的个性生根发芽。

 我们之间,隔了几十个春夏秋冬,如果真的有时光机器,我多想去看一看她的一生,看她在未成为我外婆之前的模样,瘦弱的小女孩,腼腆羞涩的新娘,勇敢坚强的妈妈,那样的场景也在我的脑海里神奇地出现过,我长大,她还是小女孩,我要为她做新衣,如她爱我一样地给她展示我所识的世界。可我往往不能再多想下去,眼泪会冲出来,那情感无休无止,没有如果,她在渐渐老去,岁月把她在我记忆里浸湿的黑发染白,她的脸到冬天时时会被风吹的皲裂,带着母亲给她织的老式帽子,我闭着眼就能闻到她身上桔麦的香气,厅堂昏暗的灯光下,她爱坐在外公的右手边,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看一家老小吵吵闹闹,可惜这场景只有一年一次。

 那一年一次以外的日子,我只能在电话里听到只字片语,她还是保持着种菜买菜的习惯,起初我还心心念念地劝,让她好好休息,慢慢的,才发现自己原来并没有资格,即使我再爱她,我并不了解她,她的喜怒哀乐,她经年累月的生活习惯,她如何打发漫长的儿女不在身边的时光,我一直只是在享受着她的爱,并未感同身受她的难。

  我所能做的只有努力成为一个幸福的人,这也是她的希望,老屋还是青瓦白墙,墙渍斑驳,檐缝里鸟儿落下的种子,和苔藓一样,年年长青,渗过瓦片的光,照着外婆的饮食起居,往年我爱在庭院里为她洗头,水穿过她的灰丝白发,像一刹那流过的岁月,有时,我想做那水,有时,我想做那光。

你可能感兴趣的:(郁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