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莽莽大兴安

   

    很感谢老爸那年的支教，领我进入了莽莽林海，在一片片白桦林里采寻珍蘑；在五月春天来临时奔跑在漫山遍野的达达香花丛中；在清澈见底，不知源头的泉水中嬉戏；在酸酸甜甜的都柿、羊奶子、水葡萄秧里垂涎欲滴……十年，我的青春留在了那里，我的欢乐撒播在了那里，我的痛苦埋在了那里，我的孩子出生在那里。在白云缭绕间，在松鼠蹦跳处，在额尔古纳河的淙淙流水声里，在茫茫白雪的覆盖下，有那么多留给我的回忆，够我一生来回味。

                          采秋

        九十年代末期，大兴安岭林区木材采伐量急剧下降，林业局经济陷入了严重危机，连续好几个月开不出工资。怎么办？大兴安岭森工集团下达了一条指令：各个林业局全体职工，包括各级领导，在八月份秋天采秋时节放假一个月，这一个月没有工资，自己找出路，自己去挣钱。

      靠山吃山。秋天的莽莽林海是丰蕴的，是大自然馈赠的礼物，是丰收的时节。每年八月份，是松树塔长成的阶段，到了九月份，松树塔会干得裂开，松子便会掉进脚下的草丛里 ，树叶中。为了挣钱，从来没上过深山老林的我也准备出发了。

        街里的胶鞋连续脱销，卖手套的大妈乐得合不拢嘴，我也按尺码买了两双胶鞋，大哥说一双不够穿。大哥是个常年跑山的人，他说松树塔生长很有规律，三年一小收，五年一大收。而且分地段，不是长松树的地方都有树塔。有的地方的松树结的塔多，有的地方就没有多少树塔，这得有跑山经验的人带着才能知道。这次，大哥只带了我们自己家里人，并要在山上安营扎寨，采上个七八天。

        我带上了一口小锅，调料和几样青菜，图煮着方便，买了几十把挂面。为了采摘有劲 ，我又把养在笼子里的五只鸡心疼的杀掉，收拾干净带上了。

        早上五点多钟，街上已是人声鼎沸，载人的解放车排成一队，人们你呼我应，陆续从家里跑出来了。平时腰板直直的科长，打扮时尚的机关干部，此时都穿着劳动的衣服，脖子上挎着丝袋子，脚上穿着胶鞋，带着手套坐上了车厢后板，上山了。

        车队沿着迤逦的盘山道进入莽莽林海后，便逐渐拉开了距离，各自由向导带路进入采摘领域。大哥知道一处树塔长的茂盛的地方，但得翻过两道山岗，很远。

        茂密的丛林里有参天的古树，有刚出土的幼苗，古树遮天蔽日。我们在没有路的密林里穿梭，不一会儿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太阳看不见了，听到的是各种鸟儿的欢叫声，时不时有不知什么动物古怪的嚎叫， 我浑身便一哆嗦。听说大兴安岭原始森林里有很多黑熊，这些黑熊就爱吃松树塔，哪里有树塔哪里就多有熊瞎子。这一路上我是战战兢兢，生怕窜出来一只黑熊一巴掌拍到我。

      大约走了两个多小时，我们来到了大哥知晓的采摘地。在一块平坦的山坳里，三家支起了三个小帐篷。在帐篷外支起锅灶，就着山上流下来的泉水，大伙吃了一顿野餐。真累啊，我坐在那揉着双腿，看着小松鼠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看着山上的野花茂盛的开着，心里还是很高兴。

        下午，我们拿着麻袋，脖子上挎着丝袋子向密林走去。大兴安岭有很多种松树，只有马尾松上长着这种树塔，树塔里的籽就是我们吃的松仁。马尾松长不高，多数一米左右，矮墩墩的。走进不远，我便发现了一棵和我一样高的马尾松上颗颗树塔直立着，像一只只大鸟在树枝上栖息。我双手并用，左一个，右一双，统统扔进脖子上的丝袋子里。树塔越采越多，我的脖子抬不起来了，就倒进旁边的麻袋里。我不会听山音，总觉得声音就在前边，为了不和家人走散，或找不着麻袋，拿了一盘红绳，在麻袋处为起点，走到哪红绳跟到哪，然后再顺着红绳回来。这样来来回回，麻袋一点点的满了，天也黑了下来。黑黝黝的森林里充满了神秘和恐怖，各种野兽在黑暗中躁动，发出长嚎声，令人毛骨悚然。树塔采得多，背出去却难了。我没有力气，只能背十多斤，二百多斤的一麻袋，老公也背不起来。没办法，我们只能学愚公，分装一步步的挪动。终于把树塔送到安营处，我们也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晚上，天空中月亮远远的看着我们。第一次在森林里过夜，睡不着，流水叮叮咚咚，毯子底下的湿草透着冷气。虽然是初秋，大兴安岭的夜里已经达到零度，刚要睡着，帐篷外一声悠长的嚎叫，吓得我俩钻出帐篷就跑，大哥喊：别害怕，是狍子不是熊瞎子。我们这才重新躺下。

        早晨的森林里，空气清新极了，白云在身边围绕，枝头上没见过的鸟儿欢快的叫着，虽然很累，心情却无比的舒畅。第二天，第五天，每天在密林里采过了一坡又一坡，渐渐的离安营地越来越远，背起来也愈加沉重了。最后一天，下起了中雨，顶着雨在密林里搜寻漏下的树塔。走着走着，我听不见大哥的说话声了。高喊大哥及家人，山谷里只有我的回音。我哭了，每年采秋都有人失踪没再回来。看看头顶上的一线天空，迷茫茫分不清，爬上一棵高树，到处都是树，没有尽头。我要死在这里了。雨继续下着，雨水，泪水，浑身湿透，我软塌塌的坐下来，茫然无语。不能等死啊，我绕着一棵树转圈。也不能瞎走，真的越走越远，家人就再也找不见我了。忽然，在一棵粗粗的树上发现了大哥走过时镰刀砍的印记，啊！我要回家了。顺着印记我找到了大哥的麻袋，这时家人们也在急切的呼喊我，搜寻我。一家人见面，哭成一团。

      六天的采秋，满满的收获，每个人都像逃难回来的，灰头土脸。我的两双胶鞋全破了，脚上两个大拇指甲走掉了都不知道，直到被泉水浸湿疼得钻心，抱着脚我哭了起来。这次我家采得最少，八麻袋，能卖两千多元钱。那时我的工资刚四百多，看着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再一次我流下了眼泪。

      莽莽大兴安，巍巍林海源。春天百花竞艳万紫千红，夏天蓝天碧水绿海滢滢，秋天野果飘香色彩斑斓，冬天莹莹白雪青松直干。我爱美丽的大兴安岭，我爱生活在那里的纯朴的山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