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后(一)
—
在我惊恐的眼神下,John毫不在意地解下他裤子上的皮带,把我的左手紧紧捆在椅子扶手上。又抓住皮带两端,往两边使劲一扯,麻利地给它打了个结。我的手臂瞬间被勒红。
做完这些,John抬头问道:“Moon,你决定好要纹什么了吗?”
对,我在纹身。
我看John一脸认真,不大好意思敷衍他,于是我偏头思考一下,告诉他在我左手虎口位置纹个W就好。
我怕疼,特别怕,平时磕着碰着我都能嚎半天。所以在纹身前我特地叮嘱John,让他一定要把我给摁住免得我临阵脱逃。结果没想到这货想出这么个蠢方法。说蠢是因为他解皮带的时候我真的有吓到,怕他趁机把我给办了。再不济我也是个女人。John喜欢我。
整个过程我疼得冷汗津津,咬着牙浑身颤抖。John的手稳稳扎着针,见我表情扭曲,只好笨拙地安慰我让我乖,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我说John你这话要是放床上你就是个渣男。
不知过了多久,John扎完最后一针,轻轻拔针的时候,我已经痛得有些麻木了,呆愣愣地看着John把皮带重新系回裤子上。他见我半天我没反应,居然直接一巴掌甩过来:“Moon?”
我彻底没脾气了,靠在椅背上幽幽怨怨:“John,就冲你这又是捆又是巴掌的抖s属性,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John表示自己委屈极了。
这两天几乎所有人都在问我这个W有什么寓意,我烦得要死。所以在林七信开口说出同一句话后,我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林七信踩着高跟鞋追上来,双手圈住我肩膀,在我怀里蹭来蹭去冲我撒娇:“湾湾呀,湾湾湾湾湾湾湾湾…”
别人一把我名字叠着叫我就容易心软,再加上我本来也没真生气,所以就算我佯怒瞪了林七信一眼,她也只是笑嘻嘻地放开手,改为挽住我的手臂。
林七信是典型的软妹子,毕业后烫了一头大波浪,一点点婴儿肥,笑起来眼睛特别好看。用个滥俗的比喻,眼睛里像是缀满了星星。
今天是专程陪林七信逛街的,昨晚我和林七信在手机上赌骰,她五我四,我以一点之差惜败。
走了半天我腰酸背痛,直男癌发作,看着手上大包小包,默默吐槽自己就是个非酋。我琢磨林七信那样子也累了,正好对面有家书吧,我趁机就把她拽了进去。林七信问我要喝什么。我脚后跟磨得都快没知觉,就想找个地儿歇歇,于是我摆手敷衍说跟你一样。
屁股刚沾上椅子,我就忍不住弯腰隔着鞋子揉按脚背。扁平足的人类根本就不适合出门!我呲牙咧嘴地想。
林七信点单回来后浑身不对劲,伸长脖子直往吧台那方向望。我好奇,也转头往那边瞧。
“你不准看!”林七信余光瞥见我的动作,啪地拍了下我的脑袋,气鼓鼓地说。
我呦呵一声,心说女人你还来劲儿了,故意跟她呛:“你凭什么不让我……”
“程湾。”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像有人从背后给了我一棒槌,我根本不敢抬头去看。极短怔愣之后,我第一反应居然是懊悔自己按脚姿势为什么那么猥琐。
其实我这个人大大咧咧,主席来了我都能亲切地拉着他的手聊着社会主义建设侃半天。能让我怂成这样的,目前为止只有一个人。
陈逢茵。
陈逢茵在给这家书吧做兼职。她跟林七信随意寒暄了两句,平静地说声抱歉,就又去忙了。我的智商衰退到只会在一旁嗯嗯啊啊地点头。
陈逢茵走后,林七信恨铁不成钢地瞪我一眼:“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准你看了吧。”
重逢陈逢茵让我的脑袋里炸满了烟花,我心跳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我双手比比画画,语无伦次:“七信七信,你看到没有?她冷淡的性子还是没变,一句话永远超不过十个字,她还剪了头发,她把头发剪了也那么好看……”
林七信抓住我的手,制止了我继续说下去。她望着我欲言又止,良久,谓叹道:“我看见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我还喜欢陈逢茵。还好林七信能听明白我的话。
认识的人都好奇我虎口上W的含义,我告诉他们那是我名字里的“湾”字,是五月天的“五”,是无所畏惧的“无”。
其实那个是writer的“w”。
陈逢茵喜欢看书。
而我为了她,成为了一个作家。
我回过神来,暗骂自己为什么隔了六年还是那么怂,我可怜兮兮地望着林七信:“七信……。”
林七信三连:“我不是。你认错人了。我不答应。”
几年前林七信就问过我,如果我又遇见陈逢茵怎么办。
记得当时我邪魅一笑:“拿我写的书撩她。”
我这几年看小说写小说收获颇丰,撩人的套路信手拈来。林七信作为小白鼠,经常被我撩得脸红心跳。要不是她男朋友深谙我本性,一定会怀疑我和林七信是百合,他不过是个挡箭牌。
林七信显然知道我想正式追一次陈逢茵,但她一直不看好我俩。我想明白了这茬,也不多说,释然道:“算了算了,我自己一样追。”
说话间林七信的手机响了,我一瞄屏幕。鹿茸,林七信男朋友。林七信接电话,我就转头左顾右盼地捕捉陈逢茵的身影。
看是看到她了,可她旁边那个男人是谁!我这个角度看过去,陈逢茵姿态放松,和一个男人谈笑着,偶尔接两句话。陈逢茵在这六年变化挺大,起码把浮在海面上的冰山给磨化了,整个人温润不少。所以现在她脸上那抹笑容,是连最初融化她的我都没有见过的。
我眼神冷了下来,一腔热忱被浇熄。是了,六年了,我根本不知道陈逢茵有没有男朋友,是不是已经对我没了感觉。我有点难受地想,这个陈逢茵是不是已经不是我那个陈逢茵了?
头突然被人扳正,眼神里的情绪还没藏好,林七信被我吓了一跳:“湾湾,你怎么了?”
我往后退开她的手,摇摇头没说话。
林七信知道我迟早会告诉她,但现在我需要时间调整心情,于是她转了话题:“鹿茸说外面下雨了,等会来接我,你要一起吗?”
我看向窗子外,雨突然下起来,玻璃上斜滑过一滴滴雨丝,扭曲了外面的世界,模糊得我看不真切。
鹿茸刚出差回来,还没和林七信见上一面,腻腻歪歪少不了,我没必要去给自己喂狗粮。于是我毅然决然拒绝了林七信的好意。
把林七信送到门口,就看见鹿茸已经撑伞等在外面。鹿茸其实叫陆嵘,这么霸气一名字,人却是个容易害羞的,林七信非叫他鹿茸,叫来叫去就改不过来了。反正读音也没区别。
陆嵘看见了林七信,一路小跑过来,撑着把红伞,一脚一脚全踩在水里,打湿了他的西装裤。他站定,温柔叫了声林七信的名字。林七信嘀咕着蹲下去卷起他裤脚,陆嵘很爱她,看见她蹲下去,自己也不站着,蹲着害羞地笑。
我突然很嫉妒他们。我很反感女人这一点,对于得不到的东西总是会忍不住心痒觊觎,很难才会安于当下。可惜我也是个女人,我无法避免这种情绪。
在这一刻,我无比嫉妒他们拥有爱情。
陆嵘把红伞留给了我,走的时候林七信非要陆嵘公主抱,她脚上是今天刚买的鞋,贵得一向败家的我都痛。
我撑着伞站在雨里。林七信窝在陆嵘怀里看了我一会,突然笑着对我说:“湾湾,你知道我的。我真是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全都拿来给你。”
我眼眶一下就湿了。我狭隘了,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爱情。
我压制住泪水,不想在陆嵘面前失了大姐大的威严。我伸手使劲把陆嵘往车上推:“你快带她走吧,老子受够这个女人了。”
我看着陆嵘的车走远,正准备去拿包,回头却看见了陈逢茵。她就站在我身后几步,没打伞,头发上全是打碎的小雨滴,雨水从她脸上滑落,她眼神湿漉漉的,在雨中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我看着她上半身被打湿的衣服,心里有些异样,上前几步遮住她。
“你……”
“我没带伞,能送我回家吗?”陈逢茵淡淡开口,语气更像是命令或知会。
我愣了一下,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