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伤口，注定无法被治愈

文/沈清颜

01

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埋藏着黑暗的伤口。那是我们不愿面对，并竭尽所能去掩盖的真相。就像那个去往吴哥窟的男人，他把心事吐露给一个树洞，然后用泥土将它封存起来。它成为无人知晓的秘密，在两人消失之后，也只得幽暗的天空记得。

我们也试图如此。将自己的心看作是个树洞，把心事掩埋，让伤口冰封凝固。以为这样，就能遗忘过去，让自己愉悦地迈向未来。

但，生活总是逼迫着我们即刻回到过去。如同是电影中的闪回。我们经由一句言语、一个表情、一处梦境，猛然地穿越了时光，回到了过去，回到那个树洞前。无需打开，我们都能知道那黑暗的洞穴里埋藏的是什么。

02

我一直钟爱美剧「犯罪心理」，反反复复，看过多遍。大部分的连环杀手，有着极为悲惨的童年。他们遭受过不同程度的身体以及心灵的虐待，以至于在成年后，他们缺乏能力去爱一个人。有时杀人，是他们放大了父母的行为。有时杀人，只是宣泄内心无处不在的愤怒与困惑。有时杀人，只是因为想要去爱，却又害怕被抛弃。

第二季第十七集中的连环杀手，却没有追溯他的童年。相反，他是一个创伤事件中的受害者。

休斯顿是一座破损的城市。废弃大楼，随处可见。群众隔着栅栏围观大楼被推倒，发出惊呼声。这座家园，一边在被推倒，一边在进行重建，到处都是修建大楼的建筑工地。

在这座城内，发生的受害者，一名是建筑工人，一名是保安。在FBI赶到时，基本没有任何线索。随后的受害者，是一名电钻工人。这名工人在与同事工作，刚下到下水道，就被人拧断脖子。Morgan在下水道里找到肮脏的毯子与一些食物，推测凶手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另一起伤人案件。一名男子夜间倒垃圾，有人躲藏在垃圾桶内，袭击了他。男子的小女儿站在附近，发出惊声尖叫，呼喊爸爸。流浪汉似乎被惊醒，他凝望着孩子，满脸悲伤，并慢慢走近她，安慰她说，别害怕。

孩子的父亲趁流浪汉出神之际，拉着孩子奔跑到警局。孩子录了口供，并提供线索，那名穿着肮脏衣服的男人，手上戴着一枚结婚戒指。

随着案情的铺开，警方通过流浪汉在废弃的大厦里摆放的SOS求救信号，以及他抛锚的白色小卡车，最终找到了凶手Roy的妻子Dana。跟随Dana前来警局的还有Roy的战友Max。

03

在警察局里，Max异常艰难地说出了他与Roy之间的一处秘密。

当年，他们护送联合国商队到难民营，护送途中遇到伏兵。军队受到重创，而他们在后方侥幸脱逃，在一些弃置的大厦里躲了两天。叛军在四处搜寻他们，他们被围困在难民营。战火连天，炮声轰响，到处都是死尸。没有救援，死亡随时逼近眼前。

夜间，太过困倦。他和Roy轮流站岗。那一夜，他睡着。迷糊中醒来时，一支AK-47顶着他的脑袋。在他尚未有所反应之际，Roy已越过身躯，捧住敌人的脑袋，扭断了他的脖子。

当敌人倒下来时，Roy久久凝视着他，不愿离开视线。所谓的敌人，拿着AK-47指着Max脑袋的敌人，原来只是一个孩子。也许才十一二岁，也许还更小。他就那样睁着眼睛，也许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已然失去鲜活生命。

这件事，在Roy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但他选择把它深埋在心底。他回到故乡，回归家庭，试图过上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穿着白衬衫，开着车子，去上班。

04

但Roy早已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他不能听到噪音，对刺耳声音极为敏感。无名地暴起，有时沮丧万分，有时出冷汗，发呆，做噩梦。他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想要寻找一处安全躲避之处，却不知去往哪里。他内心的伤口，从未复原过。

那一日，他开车去上班，途经休斯顿。汽车爆胎，他停下来换胎。街区外大楼爆破的声音，让他以为是炸弹在逼近。他的记忆即刻回复到多年前的那两天。战火纷飞，火光冲天，生命在炮火面前，如此不堪一击。死亡。到处都是死去的尸体。他内心的慌乱、绝望以及面对死亡来临时的恐惧，被无限制地放大。

在他的幻觉中，男孩再次出现，站在不远处，一再沉默地望着他。他驱赶他，让他离开。因为这里是战火之地，不属于孩子应该来的地方。他内心巨大的愧疚感，让他在自身的幻觉里面，见到的男孩，仍旧是活着的身躯。

他拒绝接受真相，那残酷的现实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

05

Roy的妻子在警局对JJ说，他从来没有回来过。早在十四年前，我就失去了他。我一直跟一只鬼一起生活。

是。一个带着满身荣誉回家的士兵，即便他的身体是健全的，他的内心却早已满是创伤。那些创伤，在他的身体里沉坠，沉坠，落入树洞，被他用泥土封住。如同封住一桩不可言说的往事。

他想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但他早已不再是昨日的自己。黑暗的伤口，一次又一次，撞击坚硬的泥土。它想要发声，它想要现身，它想要哪怕呈现出自己的点滴，它努力冲破泥土，跃出暗黑世界。

它最终像魔兽一样，摧毁了他。

而Roy只是战争中万千士兵中的一个，除却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人，那些活下来的，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身心健全，无所畏惧地面对日后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