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仙子

流沙河被命名为流沙河之前,本叫青河。清河水如其名,清可见底。河宽三十米,深百八十米。有道是海纳百川,那么这清河至少也是河汇百溪。如此大的河面,水流近似静止,水层清澈透明,河里小鱼,洞里小虾,摇曳水草,皆可一一看见。

这水深河宽,养育着河岸两边的无数居民。清河以外的一百里,都是无边无际的沙漠。游民携家带口游居到这个地方,以河中的水为饮,以水中的鱼为食,耕种于河道边,定居于河两岸。

于是这荒漠中唯一的绿丝带便更添生机。

夜半天微暗,太阳还没升起,河两岸已活跃着人们劳作的身影。河里捕鱼吆喝声,两岸打水声,小孩嬉笑声,妇人洗衣闲聊声,不绝于耳。直到时至正午,烈阳高照,这不绝之声才稍稍停息。这未时刚刚一过,太阳身影偏西,这热闹之声又接连响起,直至深夜才停止。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会思想,有感情,更主要的是懂感恩。于是清河又有个名字叫母子河。以河为母,养育两方人;以人为子,感念母亲恩。

一复一日,年复一年。河对岸的两边人平凡而快乐着。直至天上的卷帘大将打翻了玉皇大帝的琉璃盏……

卷帘大将名叫沙悟净,本是个身怀大志的人,可在天庭的职位却是十分的尴尬,他身为卷帘大将的职责,就是为玉皇大帝进出门的时候掀门帘。郁郁不得志的他由此生恨,愤然打碎了琉璃盏。琉璃盏并不是多么名贵的物品,只是这样的行为发生在玉皇大帝面前,那是十分大的不敬。玉皇大帝一挥手,便将这鲁莽大将贬下凡间。天庭规矩严明,稍有错手可能就是死罪,玉皇大帝贬将下凡本是仁慈之举,奈何沙悟净却恨意更胜。

清河这一带,夜空很蓝,星星闪亮。四周无高山阻隔,视野广阔无比,抬头望去如画的夜空尽收眼底。突然天生异象,从高空出现一个深黑色的点,黑点逐渐放大,天色豁然变暗,众星瞬间失去了色彩,顿时黯淡无光。伴随着呼呼的破空声,沉寂的沙漠开始泛起了飞沙,沙聚成雾遮掩了整个天空。清河两岸突然鸡鸣狗吠,河里惊鱼四处游窜,恐虾卧于洞内不敢动弹,水中常青的溪草竟也开始变黄。这翻景象,《山海经》中正有描述:煞星降临。

黑点自天而降得很快,擦破宁静的夜空斜撞入清河河面。早已惊醒的两岸人纷纷前往探个究竟,可这一看便吓破了胆,顿时惊声暴起,纷纷四向逃窜。只见河面上站着一人。此人一头火焰蓬松发,两只大圆目,青蓝色大脸,嘴里声音如雷,身披鹅黄袍,腰束露白藤,颈悬九骷髅,手持降妖宝杖。正是被贬下凡的卷帘大将沙悟净。

沙悟净心中的恨意化为满身的煞气,天地间因他的存在变得狂暴了起来。空气变得杂乱无章,无数飞沙席卷大地,形成一个巨大龙卷,平静的清河被这龙卷一吸引,也跟着翻滚了起来,稍大的沙石集聚而来,遇水沉入河中,伴随着滚滚河浪,从源头一冲而下。从此清河便不再清澈,清河也不再叫作清河。龙卷未停,改变四周的空气流动使得所有物体向其中心积聚。破空刮得房里的窗户啪啪作响,个别不结实的房顶被直接掀开,它还会移动,快速的往住宅区靠拢。房屋倒塌声,众人惊呼声,小孩哭喊声,顿时不绝于耳。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沙悟净来到凡间只是片刻,天上也就过了几秒。得知卷帘大将在凡间作恶的观世音菩萨施展大成之法,移身来到流沙河边上。她衣袖一挥,把处于苦难中的两岸子民变小藏于袖口之中。再施展移身之法,把他们送到了百里之外的桃源村落。村落与世隔绝,平静祥和。村中绿草如茵,鸟叫虫鸣,时正五月,正值海棠花开,花开绚丽,美丽妖娆。菩萨转身欲走,其中一株开得正艳的海棠花枝突然折断,掉在了菩萨身旁。菩萨拾起花枝看了许久,把它带到沙悟净身前。

她并不急与卷帘大将说话。菩萨手捏杨柳枝往海棠枝上轻甩,几滴雨露浸在枝干上很快被吸收,海棠花变得更鲜艳美丽。菩萨握着柳枝的手还没停,她接着往流沙河甩去,又有几滴雨露滴进河中,但却不见河里有什么变化。她轻翻双手轻轻一送,把海棠花插入沙悟净面前的泥土中,这才开口说道:“这枝海棠花,它想陪着你,为了陪你它不惜与树身分离,即使你身上的煞气会引起这漫天的砂石而致它干枯而死,它还是想陪着你。”“我已用秘法将它鲜存,它能存活三七二十一天,这二十一天过后,只要它一接触这飞沙,便会瞬间失水而死。既然这一枝红花想与你为伴,想必你能为他静待二十一天吧。”菩萨说完,伸手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把卷帘大将与地上的海棠花围了起来。做完这个动作,她便消失于天地间。

碍于观世音菩萨画的圈,沙悟净只得活动在这直径一米的圆内。这一枝海棠鲜艳美丽,在这飞沙荒漠中特别的碍眼,显得格格不入,很让沙悟净生气,可他却破坏不了这枝海棠,海棠花有菩萨的秘术保护着。心中狂怒的他发作不得,只得闭眼睡觉。二十一天不长,沙悟净打算睡觉而过,等过了二十一天,就可以远离这难看的植物。

第一天过去了,沙悟净只醒了几次,除了有两次转侧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那枝海棠,他并没有主动的看过它。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如此。第四天,沙悟净有点睡不着了,他睡得有点多,他侧着身子,背对着那枝海棠。多数的海棠花都是无味的,当它不在你视野范围内时,你不能凭嗅觉去感应到它。“也不知道那臭花死了没有。”沙悟净如此想着,他心里竟怀疑菩萨的法术。一个很不自然的转身,这个转身很没必要的。花枝盈盈,海棠开得依旧灿烂。沙悟净冷哼了一声,猛的转了个身,熟睡过去。第五天、第七天、第十天。十天时间里,沙悟净再也没有主动的转身看过那枝海棠,他知道它一直在陪他,他背着她都能够感觉到它那无声的陪伴。十天,又过了十天,现在是第二十一天了,明天这身后的海棠花就会遇沙而枯。今天沙悟净没有睡,出乎意料的,他竟坐在了那枝海棠的旁边。

“你为什么要陪伴于我,我是个可恨之人。”

“你若是那么想陪我,为何不和我说说话呢。”

“还好你不会说话,不然我可不知道要和你说些什么。”

“明天你若枯萎,以后就没有谁会心甘情愿陪我了。”

……

沙悟净觉得自己的心很烦,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的心境为什么在这二十一天里有那么大的变化,他无法形容出这种坐卧不安的感觉,他很害怕明天的到来,他讨厌自己这二十一天来为什么只顾着睡觉而不多陪陪这枝即将逝去海棠。

时间流逝,任谁都不能阻止。明天变成今天,终于是到来了。

沙悟净背对着海棠花,他不愿亲眼看见它枯萎。可身后花瓣的掉落声才轻轻响起,他的心便崩溃了,惊慌间,沙悟净想到了观世音菩萨手持杨柳枝往河里滴雨露的动作,他猛然醒悟,转身捧起花枝就往河里跳。

“现在,到我陪伴你了。”

随着扑通一声,沙悟净一头栽入水里,河里很浑浊,黄水混着泥沙。沙悟净笑得很开心,这个胡须壮汉,竟然笑了,他怀中的海棠花又开了,开得正为灿烂。

上岸后的沙悟净打算为这海棠花而清心,正因为自己的心中有恨,才造成这漫天飞沙,才会对陪伴自己的人造成伤害。这一清心就是三十年,巨大龙卷消失了,沙尘再也不在泛起。流沙河两岸开始沾了点绿,在青草的衬托下那枝海棠更是显得可爱了。

之后沙悟净在观世音菩萨的指点下,跟着唐僧师徒四人前往西天取经。而那枝海棠花,当然留沙悟净的身边。他请菩萨为这海棠施展了永久鲜存之法,藏在了自己挑的箱子里。扁担一分为二,一个箱子放衣服,一个箱子放经书,而那枝海棠,就放在这经书之上。前路漫漫,它和他,都想陪伴着他和它。

取经之路十万八千里,前十万三千里,沙悟净走在最后,后五千里,他却走在最前。他心系海棠,想早日取得真经,把它带到天上,插于天际边,好与它终日为伴。

佛法之门分为二,这边世俗,那边感悟。历经万千磨难的师徒五人终是取得真经,跨过佛法之门,身上光华闪现,超尘脱俗。沙悟净顾不及自己取得的功德,慌慌忙打开箱子找那枝海棠花。这一看,他便愣住了,那枝一直陪伴自己的海棠花竟然不见了。他惊慌抬头,只见观世音菩萨正对他微笑:“那枝海棠,已经不在了……”菩萨话没有说完,她已经不用说下去了。沙悟净突然转身向身后的女子抱去,她那无声的陪伴,他最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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